(第七章完)第一部 血祭 .._61_曾国藩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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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完)第一部 血祭 .._61

  的品德十分欣赏,多次在心里称赞玉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今夜,听玉麟深情的叙述,他

  对玉麟更加爱慕。如此深情的男子,今世能有几人!这样心性专一的人,一定是忠心耿耿的

  贤臣良友。曾国藩说:“梅小姑在天之灵,会永远感激你的。但小姑既已仙逝,你也不必再

  痴情为她一世鳏居。还是我去年跟你说的那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一个女子而

  使自己绝后,也毕竟不是大丈夫之所为。夜已深了,你这就安歇吧。明天早点开船,午后可

  以到黄州,我和你去悄悄地游一番东坡赤壁如何?”

  第二天天未亮,十营水师便启碇开船,申正时分到了黄州。一个月前,黄州还是陈玉成

  驻扎的地方,武昌失守后,陈玉成退到蕲州。黄州知府许赓藻今天一上午就率领一班文武,

  在江边恭候。曾国藩站在船头,向江岸拱拱手,算是领情了。

  船一刻未停,直向下游驶去。船过黄州十里外,彭玉麟就下令停船。郭嵩焘、刘蓉等人

  都游过黄州赤壁,懒得再上岸。曾国藩吩咐郭、刘不要告诉任何人,说罢和彭玉麟换上便

  服,带着王荆七一道离船登岸。

  这黄州赤壁,本不是当年周瑜火烧曹操之处,只因苏东坡那年谪居黄州任团练副使,夜

  泛赤壁,写下前后《赤壁赋》和那首“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词后,遂使得这

  个黄州赤壁,比嘉鱼那个真正的“三国周郎赤壁”还要出名得多。历代文人迁客路过黄州

  时,莫不到这里盘桓流连。前年曾国藩奔丧时路过此地,当然无心游赤壁。这次即使是大战

  在即,也不能不去游一下。三人登岸,沿江边走了两里多路,便看到前面一座石山矗立,靠

  江的那边,如同被一把大斧劈过一样,现出一块高十余丈、宽七八丈的大石壁。

  曾国藩和彭玉麟估计这就是黄州赤壁了,兴冲冲地向前走去。

  快到石壁边,果然见岩石赭红,竟是名符其实的赤壁。赤壁边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石磴。

  三人拾级而上,来到赤壁顶上。曾国藩站在山顶,看眼底下正是“乱石穿空,惊涛裂岸,卷

  起千堆雪”的壮观,江风吹来,颇有点飘飘欲仙的味道。山上有一座苏仙观,观里有一尊东

  坡泥塑像。那像塑得呆板臃肿,全无一点苏仙的风骨,倒是四壁青石上刻的《前赤壁赋》,

  笔迹飘逸潇洒,值得一看。观里的道士极言这是按苏东坡的手迹刻的,曾国藩和彭玉麟看后

  微微一笑。

  曾国藩对玉麟说:“今日游赤壁,我倒想起东坡谪居黄州时所写的一首猪肉诗,道是:

  ‘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

  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玉麟笑着说:“看来烧东坡肉的诀窍在火候了。素日吃别人家做的东坡肉,名虽美,味

  都不佳,原来是没有读过这首诗,不懂得‘慢着火,少着水’的奥妙。”

  曾国藩也笑着说:“除火候掌握不好外,还有肉不好。东坡肉硬要用黄州的猪肉才烧得

  好,如同杏花村的酒,只有用当地的水才行。可惜我们这次没有口福了。”

  玉麟说:“东坡是天才,诗文字画,自是当时之冠。不过天才也有小失,他的那篇《石

  钟山记》,说石钟山是因水击石窍,涵澹澎湃,类似钟声,其实不然。”

  “足下何以知其不然?”

  “我幼读东坡此文,便觉可疑。水击石窍,岂独彭蠡之石钟山?吾家乡多见之。那年我

  路过湖口,特地去看了一下,才解开这个疑点。原来此山之名,井非拟声而得,实乃以形而

  得。那座山,远远地看去,恰如一座石刻的大钟。”

  “雪琴,你可以写一篇辨石钟山的文章,跟东坡唱一唱对台戏。”曾国藩笑道。

  “平定发逆后,我是要把这件事记下来,那时再求涤丈给我修改。”二人都一齐笑起

  来。正说得高兴,前面走来一人,对着曾国藩深深一鞠躬,说:“侍郎大人别来无慈。”

  曾国藩被弄得莫名其妙,那人抬起头来,荆七惊奇地叫道:“你不就是杨相公吗?怎么

  到这里来了?”

  曾国藩也感到奇怪,说:“真的是杨国栋!你这几年可好?”

  杨国栋答:“说来话长,寒舍离此不远。今日天赐能与侍郎大人在此幸会,真令国栋做

  梦都没有想到。就请侍郎大人和这位大人——”

  “这位是彭统领彭玉麟。”曾国藩介绍。

  “啊,久仰久仰!就请侍郎大人和彭统领及七哥一起到舍下一叙。”

  荆七说:“杨相公,你那年不辞而别,后来又伪造大人家的古玩去卖,害得大人白白丢

  了八百两银子。”

  杨国栋大惊:“有这样的事?如此,则罪孽深重,容国栋今夜慢慢向大人说清。”

  杨国栋是什么人,王荆七为何说他害得曾国藩白白丢了八百两银子?事情发生在五年

  前。

  一天上午,曾国藩正在求缺斋用功,王荆七领来一个衣着寒伧的穷书生,说:“大人,

  这位杨国栋先生一定要拜见您,我说了好多话都不能拦住。”

  曾国藩放下手中的《韩文公集》,用他目光深邃的三角眼将来人打量一下,只见此人三

  十余岁,长条脸,两眼乌亮有神,从脸色和衣衫来看,是个处于困厄中的潦倒者。曾国藩对

  来访的读书人,一律予以谦恭热情的接待,不管是富有的,还是贫寒的。读书人只要有真才

  实学,还怕没有出头之日?今日鱼虾,明日蛟龙,是常见的事。何况眼前这位杨国栋那双黑

  亮的眼睛,分明表示他是个聪明灵秀的人。曾国藩一点不摆侍郎的架子,站起身来,客气地

  招呼杨国栋坐下,并要荆七泡一碗好茶来。曾国藩微笑问:“足下是哪里人?找鄙人有何

  事?”

  杨国栋说:“晚生乃湖南桃源人。”

  “足下是桃源人,为何无一点桃源口音?”曾国藩感到奇怪。

  “大人,晚生生在桃源,七岁时跟随父母到了浙江金华,一直到二十岁上下才出来游学

  求师,故现在没有一点桃源口音了。”杨国栋在曾国藩的面前,神态自若,全无一点寻常士

  子忸怩胆怯的模样,使曾国藩对他颇有好感。

  “足下是到京师来游学的吗?”

  “晚生此番到京师,是特来谒见大人的。闻得大人乃当今理学名臣,天下士人都愿一识

  荆州。国栋此来,不求富贵,只求大人收留我做个学生,早晚得听大人咳唾。”

  曾国藩摸着胡须,微微一笑:“足下读先贤之书,想来一定有高见。”

  “晚生读圣贤书,谈不上高见,却也有点心得。”杨国栋并不谦让,放胆而谈,“某以

  为程朱之学,以‘不欺’二字可以尽之。不欺人,尤贵不欺己。今人不欺人者,千不得一,

  不欺己者,万不得一。某知之二十年,试行二十年,而终不能做到,故千里来京,求教于大

  人。”

  曾国藩听了很高兴,说:“足下功夫犹未到家,知而不行,非真知也;若一旦真知,自

  然能行。朱子讲先知后行,阳明讲知行合一,二位先贤讲的都有道理。朱子说:‘义理不

  明,如何践履?’又说:‘知行常相须,如目无足不行,足无目不见。’阳明说:‘知是行

  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又说:‘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

  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先贤这些至理名言都说得深刻,足下好好领会,身体力行,必然大

  有长进。”

  杨国栋闻之大为折服,伏拜于地,说:“大人指教之言,真药石也。”

  曾国藩扶起杨国栋,二人纵谈朱陆异同及阳明学派之利与害,大为畅快。曾国藩破例收

  下杨国栋,并在朋友之间称赞杨国栋学问根基深厚,悟性甚好。遇到曾国藩称赞时,杨国栋

  也并不怎么感谢。别人问他,他说自己是来求学的,并不是来求名的。有人前来拜访,杨国

  栋总拒而不见,国藩渐渐地对杨国栋敬重起来。

  杨国栋在曾府住了三个月。一日,忽然不辞而别。四处找寻,都不见他的踪迹。曾国藩

  很觉奇怪。一连几天寻不到,也就算了。后来,杨国栋这个人也被曾府逐渐淡忘。

  这一天,曾国藩与朋友游琉璃厂,在一个古玩摊上见到几轴字画。曾国藩拿起一看,大

  吃一惊,原来都是自己平日收藏的旧物。正在疑惑不解时,又瞥见一个荷叶砚台。国藩拿起

  荷叶砚台,心中暗暗叫苦。这个砚台,不琢不雕,其形天然作一片荷叶状,砚面青翠发亮。

  更稀奇的是,砚面能随四时天气变化而变化,晴则燥,雨则润,夏则荣,冬则枯,就像一片

  真荷叶。天雨时,砚上自有水滴如泪珠,用来磨墨,无须另外加水,写出来的字,格外光

  亮。此砚本是汤鹏家的祖传之宝。汤鹏与曾国藩原是很要好的朋友。汤鹏自负才高,目中无

  人。一次与曾国藩为一小事争论起来,竟勃然大怒,骂曾国藩不学无术。曾国藩恼火,与他

  绝了往来。后来,倭仁知道此事,指责曾国藩不对,说一个研习程朱之学的人,不能有这样

  大的火气。曾国藩心悦诚服地接受。第二天便主动登门向汤鹏道歉,又设宴邀请汤鹏来家叙

  谈。汤鹏大为感动,二人和好如初。汤鹏病危时,向曾国藩托付后事,并将这个祖传古砚送

  给他。曾国藩十分喜爱这个砚台,通常不用,珍藏于箱底。“这砚台和字画怎么会到这里来

  呢?”曾国藩心中甚是诧异。问摊主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摊主说是从一个名叫杨国栋的那

  儿买来的。曾国藩骇然,忙问杨现住何处,答住在西河沿连升店。曾国藩立即命家人到连升

  店找杨国拣。店主说杨早已离开,不知去向。曾国藩无奈,只得将家中所有现银拿出,凑足

  八百两,将砚台和字画赎回来。为此事,曾国藩足足有半个月心里不快,自己埋怨道:真是

  瞎了眼,将一个窃贼留在家里,不但看不出,还视之为奇才而加以敬重。

  为顾全面子,他命令家中人谁都不要向外人谈起此事。

  偶尔一天下雨了,曾国藩命荆七取出古砚来,磨墨写字。

  又怪了,古砚并不像过去那样,遇雨溢水。曾国藩叹息着,把砚台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却发现似乎没有过去那种沉甸甸之感。他起了疑心,遂命家人全部出动,翻箱倒柜寻找。结

  果汤家祖传古砚找出来了,字画也找出来了。原来,赎回的竟全是赝品,真的并没有丢!他

  惊呆了,马上要荆七到琉璃厂去找那个古玩摊主,但早已不见了。曾国藩大惑不解:究竟谁

  是骗子呢?说古玩摊主是骗子,他怎么会知道我家珍藏的东西?说杨国栋是骗子,他为什么

  不将真物窃走?

  此时曾国藩在这里邂逅杨国栋,真个是他乡遇故知,又能解开多年的疑团,岂有不去之

  理?曾国藩叫荆七先回去告诉郭嵩焘、刘蓉,说今夜不回船了,明日一早再来接。

  杨国栋带着二人走了一里多路,来到一个山坳口,指着前面一片竹篱茅舍说:“这就是

  寒舍。”

  曾国藩见茅屋前一湾溪水,几株垂柳,环境清幽安静,说:“足下居此福地,强过京师

  百倍。”

  说着进了屋。谁知这茅舍外面看似简陋,里面却大不一般。厅堂四壁刷着石灰,显得明

  亮雅洁。墙上悬挂着名人字画,屋里摆的尽是精致的上等家具。坐在这里,并未感到是荒山

  野岭,仿佛来到繁华市井中的官绅家。

  刚坐下,杨国栋对里屋喊:“阿秀,端茶来敬献二位大人。”

  话音刚落,从里屋出来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子,托着一个黑漆螺钿茶盘,步履轻盈地走

  进客厅。那女子大大方方地把两碗茶放在几上说:“请二位大人用茶。”

  说罢莞尔一笑,转身进屋了。彭玉麟看着这女子极像梅小姑,尤其是那莞尔一笑的神态

  和清脆的越音,简直如同小姑复生。他不由地多看了阿秀两眼。彭玉麟的瞬间表情,杨国栋

  没发觉,曾国藩却注意了。杨国栋说:“这是小妹国秀,老母瘫痪在床已经几年了,恕不能

  起身招待。”

  曾国藩说:“足下那年突然离去,使我挂牵不已。”

  杨国栋说:“学生那年贸然拜访大人,蒙大人错爱,留在府中。三个月来,跟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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