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第三部--黑雨 .2_252_曾国藩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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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第三部--黑雨 .2_252

  魁玉怒了,骂道:“这是个疯子,不要睬他!”

  张文祥大笑:“我是个疯子,你们不必审了,快杀吧!”

  梅启照把魁玉拉到一边说:“将军请勿发怒,即算是疯子,也听听他说些什么。”

  于是,所有无关人员全部退出,仅留下魁玉、梅启照、张文祥三人。这时张文祥才将为

  国除一大回匪之事说出。魁、梅听后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子,魁玉才拍着桌子嚷道:“你

  这是诬蔑!”

  “将军先不要骂我。”张文祥平静地说,“你亲自带人去搜查马新贻的卧室,若不得回

  王伪诏,将我五马分尸都行。”

  魁玉、梅启照四目相对,唬得不知如何是好,结果到底不敢去搜查马新贻的卧室。

  吴汝纶这段传闻说得绘声绘色,听的人惊异不已。曾国藩浅浅一笑:“这真是海外奇

  谈,马穀山死后还要背上一个通回谋反的黑锅,可怜可悯!”说罢问薛福成、黎庶昌,“你

  们还听到些别的没有?”

  黎庶昌说:“我听到的又是一种说法。”他也不慌不忙地说出一段故事来。

  刺客张文祥为河南汝阳人。道光二十九年,张文祥变卖家产买了一批毡帽,到浙江宁波

  去贩卖。在宁波结识了同乡罗法善,后又娶罗之女为妻,生有一子二女。子名长福,长女名

  宝珍,次女名秀珍。咸丰年间,张文祥开起小押店来,并雇了一个帮工叫陈养和。咸丰十一

  年十一月,太平军将来宁波,张文祥将家里的衣服、银两和几百洋钱装箱,交给妻子罗氏,

  要她带子女出城避难,张文祥则和陈养和在店看守。

  恰好张文祥有一同乡陈世隆在太平军中充后营护军。太平军攻下宁波时,陈世隆便派几

  个兵士保护张文祥的小押店,又在门口插太平天国旗帜一面,贴告示一张,张文祥的店铺因

  而无事。不久,陈世隆撤离宁波,将张文祥、陈养和带在军中。在打诸暨县沙家村时,陈世

  隆战死,张文祥、陈养和仓皇逃出,投奔侍王李世贤部,后又随李世贤转战各地。同治三年

  九月,张文祥在漳州抓到一个清廷的把总,名叫时金彪。时金彪也是河南人,张文祥见太平

  军大势已去,便和时金彪一起逃走了。后来时金彪经人荐至马新贻署中当差,张文祥乘海轮

  回到宁波。这时其妻罗氏已跟一个名叫吴炳燮的男人同居了,那一箱银钱也归吴所有。张文

  祥报官,县官将罗氏断回给张,银钱则断给吴。

  张文祥心怀不满,又无钱,转而求助于昔日的狐朋狗友王老四等人。王老四又介绍张认

  识龙启云。龙启云与海盗有联系,他给一笔钱与张文祥,张又重开小押店,并代龙销赃图利。

  同治五年正月,浙江巡抚马新贻巡逻到了宁波。张文祥欲借巡抚威力压服吴炳燮,迫他

  交出银钱,遂拦舆喊控。马新贻见是这点芝麻小事,将状子向轿外一扔,吩咐起轿,任张在

  后面呼喊,不理不睬。吴炳燮得知后十分得意,四处讥笑张无能,乘此机会,又将罗氏勾引

  走了。张再向县衙门告状。告准后将罗氏追回,逼罗氏自尽。过几天,龙启云、王老四请张

  文祥喝酒。几杯酒下肚后,张文祥心中的怨怒发作了,将告状而巡抚不理睬,遭吴炳燮欺

  辱,弄得家破人亡的痛苦心情,对龙、王发泄了一番。

  “张大哥!”龙启云拍着张文祥的肩膀,煽动性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再没有比妻子被

  人霸占更耻辱的事了,暗中支持吴炳燮的就是那个马新贻。他掷状不理,让你当场出丑,长

  了吴炳燮的气焰。”

  “马新贻真不是个东西!”王老四也乘着酒兴骂起来。“前向捕捉龙三哥,虽说没抓

  到,但一笔三万两银子的买卖给吹了,还死了几个兄弟。”

  “我真恨不得杀了那个杂种!”龙启云气愤极了。“只是我功夫差了些,久闻张大哥武

  功好,又是最讲义气的江湖好汉,你替我们报了仇如何?”

  “行,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张文祥刷地撕开衣衫,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脯,右手掌在胸

  口上重重地拍了两下。“老子反正是山穷水尽的人了,拼上这条命不要,为我自己,也为兄

  弟们出这口怨气,宰掉姓马的!”

  龙启云大喜:“张大哥果然是个义烈好汉,我们也不亏待你,明天我拿三千两银子来,

  你把家安顿好,无牵无挂地去办事。”

  第二天,龙启云真的交来三千两银子。张文祥请来罗氏的寡嫂罗王氏代他照料未成年的

  一子二女,三千两银子他自己一两都不留,全部文给了罗王氏,又向罗王氏作了一个揖,然

  后离家而去,颇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张文祥为使行刺确有把握,便隐居一个山村里,每天半夜起来,燃香于数步之外,将匕

  首朝香火掷去,火灭为度。一年后,香火在十步内百发百中。两年后,香火在二十步内百发

  百中。三年后,香火在三十步内百发百中。张文祥自知功夫到家了,便出山找马新贻。这时

  马调任江督,又访得时金彪在马的身边做事,在与时金彪晤谈中,得知七月二十五日马新贻

  要在校场考试武课,于是便选定在校场下手。出事后第五天,时金彪因丧母告假回老家去了。

  黎庶昌说完后,曾国藩轻轻颔首:“莼斋说的这个故事有几分可信。”又问薛福成:

  “你还听到什么好的故事,说出来大家听听吧!”

  薛福成笑笑说:“现在江宁城里,百姓头号感兴趣的事便是刺马——张文祥刺杀马新

  贻,连来江宁参加乡试的秀才们都无心读书作文了。各种传说沸沸扬扬,有的有板有眼,有

  的荒诞不经。前面三位说的,我也断断续续听到过,也还有其他说法的。有的说马制军逼死

  了张文祥的妻子,张文祥蓄意报仇;也有的说马制军幼时与盗首四人相交,张文祥为其中之

  一,马制军发迹后,张文祥等人投营自效,马制军怕少时事暴露,密谋杀张文祥等四人。张

  侥幸逃出,另外三人被杀,张为朋友报仇。还有一种说法,说张文祥为捻贼头目,所部八百

  人皆能战,屡败马制军。马遣人说降,言辞恳切,张信以为真,与马歃血盟誓。谁知降后八

  百部下全被马所杀,张侥幸逃走,遂与马制军结下血海深仇。还有说张是漏网长毛,要为他

  已覆灭的天国报仇。

  “昨天,我去夫子庙闲逛。升州茶楼赫然挂出一块粉牌,上书:苏州第一金嗓岳美娥演

  唱长篇评弹《金陵杀马》。我一看奇了:案子还正在审,怎么评弹倒就出来了?我进茶楼一

  看,所有茶座全部坐得满满的,生意比以前兴隆十倍还不止。

  茶博士带着我转了多时,才找到一个位子。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在边弹边唱,我足足听

  了一个时辰,都给它迷住了。弹词里说,张文祥的妻子被马制军奸污逼死,他立誓报仇雪

  恨,从杭州追到福州,又从福州追到江宁,前后六次都未成功,这次是第七次了,老天保

  祐,有志竟成。那写弹词的完全站在张文祥一边说话,把马制军说得一无是处,百姓也借机

  发泄对官府的怨愤,都说张文祥是条好汉。还有人当场出面为张文祥募捐,要为他修墓刻石

  碑,居然不少人捐了钱。真正是怪事!”

  “大人,叔耘说得好,这是件怪事。”赵烈文经过一番深思后说;“依卑职看来,怪在

  两点:一是张刺马这件事的本身,二是为何传闻这样多,这样离奇。这到底说明了什么呢?”

  赵烈文的提问引起众人的共鸣,曾国藩也在深思:不久前的津案和眼前的马案,是两个

  截然不同的案子。一个卷入的人达数万名之多,凶手不易抓到,看似很复杂,但案件的起

  因、性质、是非,却是明朗清楚的,它的棘手,在于涉及到洋人。一个卷入的人只有两个,

  凶手当场捕获,表面很简单,但它背后的原委却深不可测,今后不知在什么地方一步失足,

  便会跌落在万丈深渊中,不仅粉身碎骨,甚至也可能会像马新贻这样,背上许多洗不掉、辩

  不清的秽名恶声。正思忖间,亲兵进来禀报:“张大人来访。”

  “请!”曾国藩边说边起身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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