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第二部--野焚_115_曾国藩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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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第二部--野焚_115

  四上了洋人的大当

  陈玉成夜袭黄州府的消息,像一声惊雷震撼鄂皖战场。湖北巡抚胡林翼气得连吐三天

  血。他清楚,陈玉成下一步便是进攻武昌。武昌城里老弱残兵加起来不足四千,且无一得力

  之将,身为巡抚,丢失了省城,将意味着什么?胡林翼决定立即回援武昌。但太湖的兵不

  多,安徽战场上,他可以调动的兵力只有两处:一是多隆阿的绿营,一是曾国荃的吉字营。

  当年多隆阿从江宁调到湖北,名义上隶属湖北巡抚掌管,尽管多隆阿本人已升为福州副

  都统,但湖北巡抚仍可视军事情况调派。曾国荃在咸丰七年九月复出时,听命于胡林翼,后

  来归于曾国藩的统一指挥,但与胡仍有上下之间的旧关系。但现在多隆阿、曾国荃既已接受

  曾国藩的统率,要调他们回援武昌,就必须经过曾国藩的同意,且一调动,就直接影响了围

  攻安庆这个重大的战略决策。恰好欧阳兆熊来太湖军营作客,胡林翼便托欧阳代他到东流走

  一趟。

  欧阳泛舟东流,受到了曾国藩的热情款待。他陈明来意,并递上了胡林翼的亲笔信。曾

  国藩已知黄州府失落的消息,昨天又收到左宗棠从浮梁的来信。左宗棠向曾国藩报告了李秀

  成统帅大军斩关夺隘,一路西进的情况,并提醒老朋友注意,李秀成骚扰赣北,其意很可能

  在安庆。这一点,与曾国藩的分析完全一致。

  “晓岑兄,依我之见,四眼狗进攻武昌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在解安庆之围。”

  “你是说长毛使的是围魏救赵之计?”欧阳兆熊没有想到这点。

  “正是这话,长毛惯使这个伎俩。今年三四月间,就是用的这个诡计将张玉良的精兵调

  往杭州,然后乘机反扑江南大营。这是长毛引为自豪的得意之笔。润芝这般聪明的人,怎么

  看不出四眼狗的花招!”

  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曾国藩如此冷淡看待,使欧阳颇感意外。

  “我想润芝也会看出长毛的用心,只是他身为湖北巡抚,眼看省垣危急,怎能置之不

  救?要救省垣,只有请沅甫和多礼堂了。”

  “润芝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沅甫、多礼堂一走,四眼狗立即就会反扑安庆,经营了将

  近一年的城围,顷刻便会化为泡影。安庆是江宁的屏障。安庆不下,江宁上游之势仍旺盛,

  安庆一破,江宁上游之势则斩杀;上游无势,贼之气焰则大衰。那时,东南再派出一支劲旅

  收复苏、常,孤城江宁,指日可下。这是我前年和润芝一起商议后定下的致胜之策,他何以

  临事又乱了方寸?”

  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曾国藩对当前的形势和未来的前途能有如此明晰的认识,一直置

  身于战事之外的欧阳兆熊,对这位文字之交的老友很是佩服。他想,这大概便是曾国藩比胡

  林翼和其他所有肩负重任者高明之处。

  “润芝日来呕血严重,倘若武昌陷于贼手,润芝怕也活不多久了,你总得想个办法吧!

  于公于私,武昌都不能丢哇!”

  欧阳兆熊是个很重情义的人。正因为过于重情义,所以他坚持不入官场,尽管曾、胡、

  左这些年屡次相邀,他都婉谢。他执拗地认为,一入官场,则身不由己,将会迫不得已地做

  出许多绝情绝义、得罪朋友的事来。这几年,他常出没于曾、胡、左之处,却始终以一个布

  衣朋友的身分,尽自己的力量为他们做点事,既不要薪俸,也不受保荐。为此,曾、胡、左

  都格外敬重他。曾国藩郑重地思考着欧阳兆熊的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前些日子,军机处递来一份上谕,提到俄国愿意出兵帮助朝廷打长毛,并愿代办南漕海

  运之事,为此征求曾国藩的意见。曾国藩复奏,委婉指出,自古外夷帮助中国,成功之后,

  每多意外要求,为防日后要挟,借外兵之事宜缓,以后视其诚意如何再定;至于俄国人愿意

  代运南漕,似可允许。在奏折末尾,曾国藩郑重向朝廷建议:目前暂资夷力以助剿漕运,得

  纾一时之忧;将来师夷智以造炮制船,尤可期永远之利。这道上谕给他一个重要启示,是否

  可以借洋人之力来保卫呢?武昌、汉口都有英、法等国的租界,据彭玉麟日前报告,英国舰

  队司令何伯、参赞巴夏礼现正在汉口,多次表示愿助湘勇水师之力。这次就请他们出面帮忙

  吧。

  曾国藩这个想法,欧阳兆熊也同意。

  “晓岑兄,你明天就回太湖去,要润芝请官秀峰去会见何伯、巴夏礼。洋人重利,官秀

  峰有的是古玩珍稀,送几样给他们,我想武昌可保无虞。”

  就在东流商量如何保武昌时,武昌官场已是一片乱糟糟的了。从邓绍良带着残兵败将进

  入汉口的那天起,武昌省垣各衙门的官员们就急得如同窝巢着了火的一群胡蜂,惶惶不可终

  日。官文一面匆匆向胡林翼告急,一面草草部署守城兵力。他对守城毫无信心,私下收拾细

  软,随时准备逃走。各粮台军火总局委员闻警散尽,阎敬铭呼唤不灵,气得连上吊的绳子都

  已备好。欧阳兆熊作为胡林翼的特使,这时急急忙忙来到湖广总督衙门,将曾国藩的主意告

  诉他们。犹如一场恶梦初醒,官文等人定下神来。第二天,官文、阎敬铭穿戴整齐,携着重

  礼,过江来到江汉关,拜会何伯、巴夏礼。

  英国侵华海军司令何伯,五十出头,肥头大耳,腆肚挺胸,坐着不动的时候,倒有一副

  海军将领的威风;但一走动,则一蹶一拐地,模样难看极了。左边的那只瘸腿,是前年指挥

  英法联军侵袭大沽炮台时的纪念。作为一个军人,他感到这是极大的耻辱。对于中国朝廷和

  人民,他有一种本能的傲视和仇恨。他的助手,英国驻华外交参赞巴夏礼,则又是另外一番

  神态。巴夏礼只有三十三四岁,二十年前便来到中国。

  这个中国通身材颀长、风度翩翩,既有英国绅士的派头,又受华夏文化的熏陶,显得温

  文尔雅。咸丰六年,巴夏礼任广州代理领事时,蓄意制造亚罗号事件,挑起第二次鸦片战争。

  去年又参加签订北京条约。巴夏礼年纪不大,却对太平军和清廷两方面都有很深的了

  解,使得地位和年龄都在其上的何伯,对他也言听计从。自从北京条约签订之后,英国便改

  变他过去的中立立场,转而全力支援清廷。帮助官文阻止太平军进攻武昌、汉口,是一件对

  清廷,也对英国有益的好事,本可以立即答应,但这个狡诈的职业外交官要借机捞一把。趁

  着何伯还在拈须考虑的时候,巴夏礼开口了:“官中堂,我们愿为贵国效力,但利益均等,

  是我们英国人奉行的原则,你看呢?”

  外交参赞轻轻地摇动二郎腿,栗色皮鞋亮晃晃的,使官文、阎敬铭的褐色官靴黯然失色。

  “当然,当然。”官文卑微地点头哈腰,转过脸对身后的随从厉声轻喝,“还不快把礼

  品拿过来!”

  仆从捧出一个三尺多长的木匣,官文亲自打开,一把古色古香的宝剑躺在猩红金丝绒垫

  上,绿色刀柄上,几颗珍珠在熠熠闪光。官文得意地介绍:“这是三年前在江陵楚墓中出土

  的宝剑。”

  巴夏礼欣喜地凑过脸来,说:“江陵,我知道,这是贵国二千多年前楚国的都城。”又

  对坐在一旁的何伯用英语称赞,“司令,这是件稀世之宝。”

  何伯连忙接过去,贪婪地看着。

  “这把剑送给何大人,还有一样东西送给巴大人。”官文从另一仆从的手中接过一个三

  寸见方的木盒。打开木盒,进入眼帘的是一颗径长一寸的罕见珍珠。这就是那年官文向曾国

  藩、多隆阿炫耀的三万两银子买来的珠子。官文献媚地挨着巴夏礼的肩膀,指着珍珠说,

  “巴大人不要轻看了它,这是一颗夜明珠。今夜你可以试试,黑夜之中,百步内可见它的光

  毫,三步内可借光读书。”

  “真有其事?”巴夏礼惊得合不上嘴。

  “一点不假,鄙人亲自试验过。”官文合上木盒,“这是送给巴大人的一点薄礼。”

  巴夏礼接过木盒,把它放在茶几上,重新坐好,仍旧有节奏地摇动那条穿着发亮栗色皮

  鞋的腿,对官文说:“官中堂,这两件东西是给我和司令个人的,我们大英帝国并没有得到

  实惠呀!”

  官文早有准备,不加思索地说:“只要保得武汉三镇不落贼手,今后什么话都好说。前

  向巴大人说租界狭窄了,我现在正式告诉何司令和巴大人,我们可以把租界地面再扩大一

  倍,从硚口到江汉关一带,任凭贵国圈地建房。”

  “好,一言为定!”巴夏礼霍地站起来,兴奋地说。

  “一言为定!”官文也姗姗起立,面有隐忧。

  次日中午,陈玉成、康禄、周国贤等人正在原知府衙门商议渡江的事,亲兵进来禀报:

  “江面上停泊一只洋轮,打着英国国旗,想拜会英王殿下。”

  周国贤说:“这会子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功夫见洋鬼子,要他以后到武昌见面吧!”

  “慢点。”陈玉成说,“天王讲洋人信上帝,是我们的洋兄弟,见见何妨。”

  巴夏礼穿着笔挺的西服,迈着规矩的步子走进知府大堂,见大堂上坐着三位年轻的将

  领。他知道居中的必是陈玉成,便恭恭敬敬地对着陈玉成鞠了一躬,一字一顿地说:“女王

  陛下政府驻清国外交参赞巴夏礼参见太平天国英王殿下。”

  巴夏礼纯正的中国话,使得在座的太平天国将领们大为惊讶,也暗自钦佩。陈玉成以手

  示康禄身边的雕花木椅说:“请坐。”

  “谢谢。”巴夏礼有礼貌地坐下。

  在中国政府和人民面前,洋人一贯趾高气扬,巴夏礼如此谦恭有礼,陈玉成心中欢喜,

  随口称赞:“参赞大人的中国话说得真好!”

  “我十四岁就到中国来了,在中国生活的时间比在英国还久。中国是我的第二故乡,它

  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令我景仰不已。”巴夏礼真诚的态度,使陈玉成等人感动。

  “你真可以算半个中国人了!”陈玉成脱口而出。

  “英王殿下封我为半个中国人,使我荣幸之至。”巴夏礼赶忙答话。

  “参赞大人来此有何贵干?”陈玉成和颜悦色地问。

  “我从汉口来,路过黄州府,知贵军已攻克此城,一来表示祝贺,二来听说有个朋友在

  贵军服务,也想顺道看看他。”

  长期身处高位,养成了陈玉成尊贵矜持的气度,今天在外国使者面前,尤为注重自己的

  仪表和谈吐,他悄悄地将左手卷起的袖子放下,端正自己的坐姿,望着巴夏礼问:“贵参赞

  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呤唎。我来中国之前,曾和他在一个学校读过书。前年夏天,他由香港到了中

  国,据说在贵军服役。”

  太平军中有几个洋人,不过陈玉成的部队没有,他不认识呤唎。康禄见过一面。他接

  话:“呤唎是你的朋友?”

  “你见过他?”巴夏礼露出惊喜的神色。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和呤唎同过学,只知道有

  一个青年英国海军军官叫呤唎的在太平军中,在汉口至黄州的船上,巴夏礼想起了他,觉得

  这是一座与太平军联络感情的桥梁。

  “见过一次,是个很可爱的洋兄弟。他不在这里,他在忠王手下教兵士们的炮术。”

  听说呤唎不在这里,巴夏礼开始放心大胆地编造谎言了:“可惜,可惜!呤唎去年要我

  代他为贵国买一艘兵舰和三十门大炮,我已于上月买来,现停在上海码头,只等呤唎来取

  了。”

  “有这事?”陈玉成顿时情绪大涨,感激地说,“参赞大人,你可帮了我们的大忙。”

  “哪里,哪里。贵国有两句古诗,道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何况我们同是上

  帝的子民,更是真正的亲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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