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接受你,阿尔文 1W5_型月,但恶贯满盈模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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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我接受你,阿尔文 1W5

  (叔叔已经大修第33章,并补字数到2W。已经购买过的读者无需再买,在第33章点击右上角刷新本章即是新内容,间贴错位是正常现象。祝大家看得开心,拖得这么久实在抱歉。)

  无法被苦痛与绝望所压倒的意志。

  却被「温柔」,给彻底击溃了。

  奥林匹斯山巅的神殿中。

  在场的众神,近乎于凝滞地望着。

  望着眼前那具血色的魔躯,缓缓膨胀、肿大,浑身生长出了无数条畸诡的手臂,手臂之上,继续睁开了无数枚狰狞的眼睛。

  眼睛中长出了手臂。

  手臂上仍旧生长着眼睛。

  令人发毛、令人心悸的......被注视感。

  无数人类的颅骨,在祂畸诡的身躯上堆叠、滚动,发出了凄厉的哀嚎与悲鸣。

  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以及少年那颗妄图存续的心,堆砌着整个希腊汹涌狂暴的此世之恶意,所最终塑造出的究极生命。

  给世间万物带去屠戮、带去杀伐、带去破坏与毁灭的,诞生于这颗行星的恐虐之神。

  其名为,「死之恶魔」。

  奥林匹斯山巅的苍穹之上,灰颓阴晦的云翳,开始坠淌下稠浓如血般的雨水,仿佛整个世界在悲泣。

  望见这震颤脑髓的一幕。

  在场的所有机神,都瞬间明白了。

  克雷多斯他......之前根本没有恶魔化,也并没有被游星尖兵所侵蚀。

  他清醒着,无比狂暴地清醒着——那副屠戮的狰狞面具,不过是他所佩戴上的伪装。

  然而,此时此刻。

  克雷多斯本就屹立于深渊边缘的理智,终于被来自雅典娜的那一缕温柔与希望,所彻底地压倒、摧垮。

  于是,他堕落了。

  堕落向了,想要活下去的深渊。

  “......”

  雅典娜牵着女儿的手,神情茫然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没想这样。

  的确,克雷多斯的伪装堪称完美。

  对人类的屠戮欲,来自恶魔的堕性。

  对神明的毁灭欲,来自游星尖兵的本能。

  他在与哈迪斯的鏖战中,同时被两者侵蚀,所以想要杀伐人神,这理由找不出任何破绽。

  然而

  向全希腊进行直播这种事,太过多余了。

  即便是想要让人类目睹诸神惨烈的死状,也根本不必发出七天摧毁城邦的宣言。

  这......只会带来大地上蔓延开的惊恐。

  以克雷多斯如今的力量,冲杀上奥林匹斯神山,或是摧毁希腊的诸城邦,对他而言犹如吃饭喝水般容易。

  所以

  他的行为,和他的言语,出现了微妙的悖论。

  想要屠戮人类,便没必要做出宣言。

  想要摧毁诸神,更不可能留出时间。

  身为斯巴达之王,克雷多斯不可能不懂得速战速决的道理,更毋论,他身后还有整个城邦的支持。

  然而,他却开启了一个面向全希腊的直播,让这片大地之上的所有人类,都亲眼目睹到了他此时此刻是何等暴虐。

  雅典娜的智慧,让她已经猜测到了克雷多斯的意图。

  「这是一场欺骗全希腊的戏」

  阿瑞斯在她的眼前被克雷多斯杀死了,于是,这反而更加笃定了雅典娜的猜测。

  因为——那位蠢姐姐,在她的旁敲侧击下,这几天根本一言不发。

  然而......那脸上的表情。

  阿瑞斯,她居然在悲伤啊。

  从克雷多斯那里逐渐理解到人性的雅典娜,看懂了她这位姐姐脸上恍惚的神色。

  毕竟,姐姐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她真是一如既往地笨呢——把什么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所以,雅典娜察觉到。

  自己的机会到了。

  克雷多斯承载了人们汹涌的恶意,带着牺牲的决意,而最苦痛、最绝望、最压抑的这个时刻。

  她,会带着他们的女儿,如同一道灿烂明媚的希望那般出现,给予他包容的无限温柔。

  然后,她便可以向着人神们公布一切的真相——从而把克雷多斯给挽救回来。

  如此一来

  在克雷多斯的心中,雅典娜笃定,自己必将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烙印吧?

  把你从地狱里挽救出来的女神......是我雅典娜呢,克雷多斯。

  这样的话——

  克雷多斯他,说不定就能倾慕上自己,就能真正成为自己的东西吧?

  于是。

  带着难言的愉悦。

  带着汹涌的希冀。

  带着期待的憧憬。

  朝着那位伫立在深渊边缘的黑发少年,支配之女神敞开了自己的怀抱。

  然后

  她迎来了,名为毁灭的结局。

  那成百上千枚淌血的瞳孔,齐齐注视向了这位女神,让雅典娜的神情,呆滞得像是一座雕塑。

  一只畸诡的手臂,从怪物臃肿的身躯上慢慢伸出来,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小潘多拉的脑袋。

  可爱的黑发萝莉,有些恍惚地望着眼前如山峰般庞大的怪物。

  “父亲他......突然变得好大,妈妈?”

  怔怔伫立的雅典娜,已经无法再回答女儿的问题。

  运算,像是出了问题。

  动力炉,在炽热地发烫。

  记忆体,有如彻底宕机。

  她茫然地抬起手,想要拉住克雷多斯的这只手。

  然而......那成百上千枚眸子,瞥了雅典娜一眼,便了无兴趣地偏移开了视线。

  对于这些机神拟似的人型,凭借本能在行动的祂,并没有任何嗜血的欲望。

  毕竟这些躯体之中,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血」,那不过是模拟堆砌出来的有机物罢了。

  承载了人类的恶意,因此想要摧毁人类。

  恶魔。

  或者说,显化的「兽性」。

  既是人类所包含的爱,也是人类所必须跨越的恶,此时此刻的祂便是这样的生命。

  带着成千上万只手臂,成千上万只眼睛。

  在众神凝滞的目光中,祂扭曲畸诡的囊肿身躯,慢慢朝着神殿的外围蠕爬而去。

  “错了吧?

  “有什么......出错了吧——”

  望着祂离去的身影。

  雅典娜,呢喃着有如梦话般恍惚的言语。

  “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想要给予他救赎,明明想要给予他温柔,明明想要给予他拯救——他却堕落了。”

  “因为......克雷多斯想活下去啊。”

  赫卡忒惨然地笑了起来。

  “我的弟子,他在拼命地学习、拼命地提升、拼命地战斗——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然而净化地狱这样的事,这整个希腊唯有他才能够做得到。

  “于是,他决定承载,他决定背负。他连自己亲友的面都不敢见,他不敢面对他们——因为他已经具备了牺牲的决意。

  “然而,堕落的那颗心,在汹涌地拉扯着他,想要让他活下去。

  “他的理智岌岌可危,他的精神不堪重负,他早已屹立在了深渊的边缘。

  “所以,雅典娜......”

  冥月女神的视线,注视着这位支配之女神,赫卡忒灼灼的目光,有如在烧灼雅典娜的灵魂。

  “——你的温柔,摧毁了他。”

  咚。

  雅典娜茫然无措地跪倒在了地上,望着那庞大的畸诡身躯,背离着她,蠕爬得渐行渐远。

  这样的时刻。

  再掩埋秘密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以游星纹章抽空整条地狱的冥河,以一己之身承载全希腊所有的恶,最终汇聚奥林匹斯十二机神的核心,击坠名为卡俄斯的原初混沌。

  赫卡忒虚渺的话音之间。

  克雷多斯的整个计划,在众神动容的神情中荡漾了开来。

  沉默。

  琥珀中冻结的时间,破败柴薪中的余火。

  众神沐浴着稠红如血的雨水,那些从面庞上坠淌的液体,说不清是雨还是血。

  有如冻结般的沉默中。

  一只手,轻轻抚按上了雅典娜的肩膀。

  “我们,不懂人心啊,雅典娜。”

  宙斯抚按着雅典娜的肩膀,肃穆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神殿中状貌凄惨的众神,此时此刻的情况,已经可谓差到了极点。

  整个奥林匹斯,只剩下祂还保留着完好的战斗力。

  “克雷多斯......已经彻底恶魔化了——他现在无疑要去屠杀人类。”

  宙斯抬头,望向了天空。

  失去了苏树的魔力支撑,面向全希腊的投影,也在他畸变的那一刻涣散了开来。

  “阿芙洛狄忒,协助赫卡忒重启对希腊的投影,我要向全希腊直播这场战斗。

  “只有我,能够阻止他。

  “克雷多斯,吸收了我们大部分的污染......明明身为神,却要人类去承担世间的恶,这是我们奥林匹斯众神的耻辱。”

  寒风刺骨。

  暴雨滂沱。

  沐浴在这稠红如血般的雨水之中。

  宙斯凝视着这片晦暗的天穹。

  “要救回克雷多斯,只有一个办法。

  “——阻止他的屠杀,然后向全希腊公布有关于地狱的真相。

  “让人们......再度来恐惧神吧,恐惧我这位众神之王。

  “毕竟,人类本来就该恐惧我才对,面对强大的神灵,这是天经地义的本能。

  “我将证明,我比克雷多斯更值得恐惧。

  “因为我是,奥林匹斯的旗舰。

  “因为我是——神王宙斯。”

  宙斯慢慢张开了双臂,伟岸的身形在雷鸣电闪的缠绕中缓缓升浮而起。

  祂的污染已经被克雷多斯汲走了大半,祂的状态从未如此地好,整座奥林匹斯,祂是唯一保留了完整舰装的机神。

  「星际战斗用歼灭型机动要塞」,自奥林匹斯的苍穹徐徐降下。

  怪物臃肿而庞大的身躯,自奥林匹斯山一路朝下蠕爬滚动而去,向着最近的一座人类城邦,如饥似渴地靠拢着。

  轰——

  狂暴的雷霆汹涌窜动,从高远的苍穹径直落下,劈在了怪物畸诡的肉体之上,烧灼出了一道皮开肉绽的狰狞伤痕。

  凄厉的嘶鸣声,响彻天际。

  恶魔暴虐的本能,被骤地唤醒。

  敌人......是什么?

  全部杀掉就好了。

  死之恶魔那成千上万枚狰狞的眼球,骤地抬起了目光,望向了那只从苍穹降下的金色巨舰。

  好似支撑着天空与大地的魁梧身躯,自灰颓的云翳中缓缓踏下。

  滚动的雷霆缠绕着祂的神躯,银发的老人立在天穹上,悲哀地望着自己堕落的孩子。

  眼前的这幅场面。

  无疑全是......祂的错。

  是祂,自私地将责任全数递交到了少年的肩膀上,却从未考虑过对方的想法。

  对于凡人来说。

  弑神的责任,太过沉重了。

  “对不起,克雷多斯。”

  宙斯悲悯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呢喃。

  “我不是什么......合格的父亲。”

  轰——

  怪物浑身畸诡的眼球,酝酿爆窜出了无数道象征着毁灭的苍白色光束,撕裂了天空。

  “吾乃撕裂星辰之雷霆!”

  升浮于空的歼灭型机动要塞,震荡降下了无数道轰鸣震荡的金煌色雷霆,碾碎了大地。

  神灵,悬于天穹。

  恶魔,屹于大地。

  彼此之间的空间,荡漾起了轰鸣与爆炸,荡漾起了仿佛永无止境般汹涌的能量涟漪和爆裂的射线。

  云层被洞穿,大气被撕裂。

  如雷霆般的炸响不断激荡传开,震颤着这片希腊大地人们的耳膜。

  整片巍峨耸立的奥林匹斯山脉,都仿佛剧烈地震荡了起来。

  空气被加热到数万度的高温,岩体被烧却为了流淌的熔浆。

  坚固的山体被狂暴的力道被碾碎为了齑粉,一座座巍峨的峰峦被噬灭的光束彻底荡扫为了一片破碎的废墟。

  汹涌的冲击波形成了剧烈的沙暴,激荡的飓风辐射了周边数百公里的地区。

  希腊大地上的人们,只要伫立在高处,便都能够看到自奥林匹斯山方向传来的惊人光亮,强烈刺目的焰光,仿佛十几枚燃烧的太阳同时坠落到了地表之上。

  激烈的鏖战。

  无穷无尽的光与热。

  沐浴在这神王震荡的雷霆中,祂的肉体被不断摧毁,又不断地蔓延重生。

  这具肉身的枷锁与限制,仿佛在被一层层地挣脱。

  更多的手臂,生长了出来。

  更多的眼睛,浮现在了祂的肉体上。

  毁灭荡漾的光束,撕裂着天空与大地。

  撕裂着,少年的理智与内心。

  “克雷多斯。

  “克雷多斯

  “克雷多斯!!!”

  亚托克斯嘶哑的话声,在混沌色的精神空间中震荡响彻着。

  然而,黑发的少年,被银发的青年温柔地抱在怀里,闭阖着眼睛,仿佛陷入了安稳的沉眠。

  亚托克斯想要靠近,把克雷多斯给夺回来。

  然而,被阿尔文直视着,它的意志便仿佛被束锢了那般,根本动不了一丝一毫。

  因为......游星尖兵的权限,被掌握在了克雷多斯手中。

  而克雷多斯,就是阿尔文。

  温暖。

  苏树仿佛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温暖。

  被阿尔文,抱在了怀里。

  好......温暖。

  不需要苦痛。

  不需要绝望。

  不需要努力。

  只需要......沉溺就好了。

  全都交给他,就可以了——

  遍布着无数崎岖深坑、满目疮痍的奥林匹斯山脉上。

  千手千眼的畸诡之物,浑身都是被烧焦的狰狞疮疤,原本臃肿的体型已然缩小了一大圈,但仍旧在颤颤巍巍地发动着攻击,这具躯壳蠕动的血肉,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滋生着。

  察觉到了宿主失神的精神状态,游星纹章对冥河的抽取已经彻底终止。

  然而,在全希腊人们的恶意灌注之下,苏树的恢复力几乎堪称是无穷无尽。

  在为足够多的人类,带去恐虐、毁灭与死亡之前。

  「死之恶魔」......绝不会满足。

  如果宙斯停止狂轰滥炸,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这具肉体便能顷刻恢复成全盛的状态,甚至因为限制器的挣脱,而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无可抵御。

  而......相比于恶魔,这般不断复生的畸诡之物。

  天穹之上,巨大的歼灭要塞缠绕着涌动的雷霆,银发老人魁梧的身躯仿佛支撑着天空与大地。

  然而,此时此刻。

  无论是祂的人型还是舰体,宙斯的浑身上下都遍布着惨烈的破损痕迹,看上去狼狈无比。

  山巅之上,众神望着那片焦灼的战场,皆是神情肃穆。

  祂们,已经看出来了。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现在恶魔化的克雷多斯,已经太强了。

  就连宙斯祂,也无法限制住克雷多斯。

  所以

  “还要多久才能启动对全希腊的投影?”

  宙斯的话声,响彻于机神的交流频道。

  阿波罗瞳孔中炽光荡漾,监测着地脉的流转,闻言,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阿尔忒弥斯已经在用灵子舰进行超频,协助赫卡忒全力构筑地脉的投影魔术,但至少还需要三个小时。”

  “铭刻在斯巴达的术式不能用吗?”

  “那里的地脉被地狱之树接管了,除了克雷多斯以外,就连赫卡忒她也没有权限,我们只能构筑新的术式。”

  “所有还有行动力的,我的同胞们,立刻对所属的城邦发下神谕,昭告神官,向人类告知地狱污染的真相......”

  “好。”

  没有一丝迟疑犹豫,也并不担心重新被恶意所侵蚀。

  因为......克雷多斯若恢复清醒,绝对能轻松地杀掉堕落的众神。

  好似寻求到了一线希望般的,七神立刻便要前往各自山峰上的神殿。

  然而

  “没用的,宙斯。”

  雅典娜只是悲哀地笑了起来。

  “且不说如今沟通不到哈迪斯、阿瑞斯和阿尔忒弥斯,我们少了三神的信众。

  “人类,更只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这般仓促间发下的神谕。

  “只会让人认为,克雷多斯已经屠光了奥林匹斯,掌握了所有神的神殿,从而诱发新一轮的恐慌。”

  “......”

  话音落尽。

  宙斯,陷入了沉默。

  奥林匹斯的众神,亦陷入了沉默。

  因为,雅典娜说得没错。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啊。

  天生的、不可遏制的欲望,在彻底理解一件事物之前,便会对其进行先入为主的评判。

  事实上。

  卑鄙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与热爱、谦逊与偏见。

  可以毫不排斥地、存在于同一颗心灵。

  人类。

  就是这样复杂的、带着无穷无尽可能性的、让机神们终其一生,也难以理解的生命。

  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弥足珍贵的人间宝物,并不卑劣,也不高尚,只是珍贵而已。

  那些信仰,那些恶意。

  簇拥着神,堕落着神。

  宙斯恍然发觉,自己陷入了桎梏的困境。

  祂,真的能说服人类吗?

  祂,真的理解人类的心吗?

  这,才过去了半个小时。

  歼灭要塞的能源储备,已经下降到了47%。

  要将克雷多斯,从那沉沦的恶意中拉扯出来,让全希腊的人们,重新相信这位贤王的良善。

  祂至少还要坚持,三个小时。

  而且......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

  克雷多斯在众目睽睽之下,虐杀了哈迪斯、手撕了阿瑞斯、碾碎了阿尔忒弥斯,还彻底摧毁了一座城邦。

  于是人们终于愿意相信,这位斯巴达的贤王,堕落成了众神之上的魔中之魔,开始恐惧他,害怕他。

  即便宙斯,如今告知了反转的真相。

  人们会是幡然醒悟,还是......将信将疑?

  若没有神能阻止恶魔化的克雷多斯,祂必将屠戮掉大半个希腊。

  但......如今的宙斯,还有一个最后的机会。

  半个小时的鏖战,让宙斯已经试探了出来。

  死之恶魔的再生能力无比强大,但......祂的防御则显得相形见绌。

  如今的克雷多斯只是在以恶魔的本能迎战,完全没有守护弱点的心思。

  所以。

  宙斯在犹豫、在彷徨、在迟疑

  祂全功率推动的「对知性体歼灭机构」,能够一举贯穿克雷多斯的心脏。

  也即是......杀死他。

  然后,趁着清醒的、还未被污染的时分,众神便能即刻启动自毁的程序。

  然而,即便恶魔能在冥河中复生。

  机神们都自毁后,卡俄斯的虚空之孔也会相应地闭阖。

  异界的规则若被阻断。

  克雷多斯他,就会真的死去

  “没有选择了,宙斯。”

  赫拉轻渺的话声,响彻在了神王的记忆体中。

  “克雷多斯他,倾尽自己吸纳了众神的污染,为我们创造了这个绝好的机会。

  “不要,辜负他......”

  话音落尽。

  银发的老人,沉默了很久。

  终于。

  祂悲哀地、颤抖地闭阖上了眼眸。

  “旗舰指令:宣判。

  “杀死克雷多斯。

  “然后,即刻启动自毁——”

  这般提案。

  被在场仅存的九名机神,瞬间全票通过。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赫卡忒,恍惚地看向了身侧的阿芙洛狄忒。

  这位奥林匹斯的爱与美之神......协助构筑投影法阵的进程,蓦然间终止了。

  红发的美人停下了构筑法阵的动作,抬起视线,悲悯地望向了冥月的女神。

  “抱歉,赫卡忒......”

  赫卡忒的身躯,蓦然颤抖了起来,似是发疯般地,冲向了神殿的出口。

  毁灭的,被毁灭的。

  杀戮的,被杀戮的。

  流血的,也流泪的。

  死之恶魔成千上万枚淌着血泪的瞳孔,凝视着天穹上那同样淌着泪水的银发老人,并不能理解对方究竟在表达着什么感情。

  注满恶意的沙漏,已经流尽了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沙子。

  祂只知道。

  只要是敌人

  那就杀死好了。

  轰——

  千百道交织的毁灭光束,骤地切割于宙斯的歼灭要塞,在舰体上留下了狰狞而残破的伤痕。

  然而......此时此刻。

  宙斯,已经根本不在乎这些了。

  祂的衣袍,在这雷鸣电闪中随风摇曳着。

  祂的身躯,伟岸得有如支撑大地与天空。

  银发的老人,带着悲悯的神色,缓缓抬起了手掌。

  苍穹之上,舰装那巨大的金色头颅,徐徐低垂下了靛青色的瞳孔,望向了宙斯的拟似人型。

  一缕缕炽金色的雷霆,自虚空弥散而出,浮现在了宙斯的手心。

  那是束锢的正反电子,在舰装引力场的作用下,被不断地汇聚、堆积、集中,正反物质彼此纠缠湮灭,从而释放出的、这宇宙间最狂暴的一股能量。

  “不要!宙斯——!”

  嗤——

  宙斯最后的出手。

  在赫卡忒那近乎于嘶哑的哭喊中,稍微偏移了那么一丝一毫。

  一道璀璨耀眼的金色雷霆,猛地自天穹贯坠而下,轰击在了克雷多斯恶魔之躯旁侧的地面上,有如亮起了一枚太阳般,蓦然爆发出了无比刺目的光芒。

  轰——

  强烈的罡风,以数倍的超音速朝着四面八方爆发席卷。大地在崩裂、岩层被掀开,山体被搅碎,整座奥林匹斯的山脉,都在能量涟漪的冲击波下开始四分五裂。

  整个希腊的磁场,都因此受到了剧烈的影响。

  整片爱琴海区域,乃至于接壤的马其顿、色雷斯,所有的通讯魔术刹那失灵,停转了三分钟有余。

  无数人怔神地望着。

  望着奥林匹斯山......升起了太阳。

  狂暴的电浆,在剧烈的罡风中,缓缓消散殆尽。

  奥林匹斯山的山根处,被轰击出了一道直径千米的深坑。

  无比凝实的能量,将这片直径千米的球形区域内,任何的物质都湮灭为了最基本的粒子。

  释放出了这全功率的一击。

  悬浮于天穹之上的行星歼灭要塞,也缓缓闭阖上了自己的瞳孔。

  身形魁梧的银发老人,低垂下了眼睑,悲悯地望着这满目疮痍的战场。

  巨大深坑的正中央。

  黑发的少年,躺在了一堆焦黑枯槁的畸诡血肉之中,静谧地闭阖着眼眸,那安详的神情,似是陷入了沉眠的休憩。

  嗜血的魔剑,插在了少年身侧的血肉中,全功率运转的游星纹章,帮助他吸收了那些散溢的能量。

  宙斯的全力一击,并未贯穿他的心脏。

  所以......克雷多斯还活着。

  恶魔的血肉,狰狞地蠕爬着,如同附骨之疽那般,妄图缠绕起少年的身躯,努力地再生修复起来。

  灰颓的天穹之上。

  众神的身影,缓缓降下。

  似是感应到了同胞的信号。

  带着五味杂陈的表情,宙斯抬起了手掌。

  哈迪斯、阿瑞斯和阿尔忒弥斯的机神核心,自少年的胸口缓缓渗出,继而飞浮抓握在了银发老人的掌中。

  一道通往冥界的裂隙,陡地被以旗舰的权限撑开、撕裂,从中吐出了冥王、战神和月之女神的身影。

  抚按着自己心脏的伤痕,阿尔忒弥斯怔神地凝望着眼前的众神,凝望着这片灼热如焦土般的深坑战场。

  在被传送入冥界的瞬间,她的拟似人型已经被苏树用魔力修补好了。

  跌落在冥王的宫殿里,银发而丰腴的月女神,望着眼前的哈迪斯和阿瑞斯,陷入了彻底的凝滞。

  接下来,待在冥界的半个小时内,她的大脑则像是宕机了一样,承受了笨蛋女神所不该承受的信息量。

  “是......宙斯,你们——”

  望着眼前的舰群同胞们,抱着泪眼婆娑的阿瑞斯,再扫了一眼......这满目疮痍的战场。

  哈迪斯,悲哀地闭阖上了自己的眼眸。

  “这样啊

  “克雷多斯他......失败了啊。”

  沉默。

  神们,无比苦涩地咀嚼着这个真相。

  克雷多斯,想要汇聚全人类的恶意,去击坠卡俄斯。

  然而......他失败了。

  少年的精神,彻底地堕落了,被掩埋在了人类无穷无尽的恶意之中。

  但......他并没有彻底失败。

  他汇聚了希腊大地人们的恐惧于一身......继而也让奥林匹斯的诸神,得以短暂地脱离了堕化的污染,为祂们创造了一个执行自毁程序的机会。

  宙斯俯下身,慢慢抱起了黑发的少年。

  畸诡的血肉,自克雷多斯浑身的肌肤涌现了出来,再度缠绕上了少年的身躯。

  不彻底摧毁他的心脏。

  恶魔的血肉便会不断复生。

  银发的老人,低垂下了鎏金色的瞳孔,凝望着自己的孩子。

  这位奥林匹斯的神王,发出了嘶哑的话声。

  “卡俄斯接收到舰群终止活动的信号,需要多久......”

  闻言。

  情报舰阿芙洛狄忒,闭目计算了一下。

  “根据上次的回执,卡俄斯祂此时正停驻在距离地球四光年外的三恒星系汲取能源,考虑虚空之孔的时隙效应,祂接收到我们中止活动的信号,大概需要四十七分钟。”

  “四十七分钟......”

  这个数字,让众神陷入了沉默。

  宙斯抬起视线,环视了眼前的众神一圈。

  “四十七分钟,会死多少人?”

  “以克雷多斯此时的破坏力,他的随意一击,足以撕裂大地,扫灭一座城邦。根据计算,即便全部依靠恶魔的本能进行行动,靠近奥林匹斯山脉这侧阿提卡半岛,都有沉入爱琴海的风险。”

  “把真相告诉人类不行吗,宙斯?”哈迪斯轻声说,“这不该是,克雷多斯应当承受的责任。”

  “......我们,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宙斯虚渺的话声,让冥王愣了一下。

  祂抬起头,终于注意到了那道悬在天穹之上的行星歼灭要塞。

  宙斯的机体,浑身都遍布着凄惨的破损痕迹,就连漂浮都不太稳定,似是即刻便要垮塌开来。

  “这样啊......”哈迪斯脸上浮现出了苦笑,“宙斯,就连你也拦不住这个孩子么。”

  拦住......克雷多斯?

  奥林匹斯的众神,苦笑着,互相扫视了一下彼此这凌乱的仪态。

  祂们的舰装机体被碾碎打烂,拟似的人型也几近破损,状态可谓差到了极点。

  克雷多斯,已经强到过分了。

  他,说得没错。

  如果这片大地,有谁能击坠卡俄斯——那么,这名力量贯通地狱、贯通人间、贯通奥林匹斯神山的弑神者,是唯一的人选。

  即便是宙斯,如今歼灭要塞的能源储备也下降到了23%,补充起来需要时间。

  而祂们......没有时间。

  沉默。

  放着克雷多斯不管,他会持续恶魔化,继而开始屠戮人类。直至卡俄斯的虚空之孔被闭阖,他将经历一段时间消解污染后,或许会慢慢地恢复神志。

  然而希腊......根本没有任何人神能够抗衡他,甚至宙斯不启动知性歼灭机构,都只能竭力地拖延他。

  诸神执行自毁程序,到卡俄斯接收终止信号的这段间隙,足够克雷多斯,让整座阿提卡半岛沦陷陆沉。

  杀了他,克雷多斯会在地狱的冥河复生。

  然而,诸神自毁后,这个进程将会被掐断,他就真的死去了。

  ......没有选择了。

  “求求大家,救救他......”

  咚。

  阿瑞斯跪倒在了自己的旗舰面前,近乎于哀怜般地祈求着。

  “我自毁根本没关系,但,求求你,宙斯,克雷多斯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在场的所有机神,都悲悯地望着她。

  “克雷多斯,已经救不回来了,阿瑞斯。除非,你愿意放任他去屠杀人类。”

  宙斯低声说,

  “克雷多斯自己的本意,亦是牺牲——你这样拉扯他,不过是在玷污他的决心。

  “你认为,他在满目疮痍的希腊大地苏醒过来,恢复神志后,会对我们的决定,感到欣喜么?会对自己活下来这件事,感到开心么?

  “不,他只会痛苦啊。

  “让他......解脱吧。”

  “......”

  阿瑞斯,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她想要咆哮,想要怒骂,想要大声嘶吼出来,去他妈的!

  这世上的人类,死得再多又如何!克雷多斯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望着少年那沉眠的睡颜。

  他的嘴角,还噙着浅淡而安心的微笑。

  阿瑞斯慢慢地垂下了头颅,话语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了一阵苦痛的、无力的、有如哀嚎般的呜咽声。

  “让我来吧......宙斯。”

  赫卡忒悲哀的话声,徐徐地荡漾了开来。

  游荡的阴影,化作了身姿丰腴的美妇。

  冥月的女神,缓缓自这满目疮痍的战场走出,自宙斯的怀中,接过了自己的弟子。

  全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在斯巴达的分身,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克雷多斯所珍视的人们。

  那些误解、那些质询。

  不应该存在于他的身上。

  不要影响,克雷多斯的安眠。

  “我会让他......沉眠于夜的永恒安宁。”

  狰狞血腥的魔剑,插在了那堆畸诡的血肉之中,剑身不住地震颤着,仿佛在悲泣。

  “克雷多斯......”

  焦灼的空气中。

  一道幽邃的裂隙,蓦然张开。

  在所有神们,汇聚的视线里。

  从裂隙中,缓缓走出了手持阎魔刀与斯巴达之刃的、银发的斯巴达兄弟。

  拥有传送能力的但丁和维吉尔,是除了赫卡忒以外,能够迅速跨越上千里的距离,而赶来奥林匹斯山支援的两人。

  伫立在远方的山巅上,他们已经目睹了兄长畸诡的恶魔形态,目睹了这场鏖战的全程。

  “劳烦您,尊贵的赫卡忒女神。

  “让我们来,试一试吧......”

  但丁与维吉尔的话声,飘荡在了这片满目疮痍的战场上。

  “我们兄弟......对恶魔的污染,似乎有着天生绝佳的适应性。”

  但丁掀开了衣衫,毫无犹豫地以剑尖撕裂了自己的胸口,在淋漓的鲜血中,向着神们展现出了自己那一颗跳动的恶魔心脏。

  “是巧合吗......”维吉尔低垂着眸子,望着自己陷入沉眠的兄长,“还是一种诅咒呢?”

  “我们,不在乎。但,如果能拯救我们的大哥,那就太好了。”

  “你们......在说什么?”

  在神灵们怔神的表情中。

  斯巴达的兄弟,缓缓低声道。

  “让大哥他,用亚托克斯吸收掉我们。

  “我们来,帮他一起承受——帮他承受分担这片大地的恶意。”

  诸神,呆滞而愕然地望着兄弟二人。

  地面的魔剑,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阿瑞斯手腕发颤地走上前,想要把兄弟两人给拦回去,却被维吉尔轻轻一抬手,便推得瘫坐到了地面上。

  “没用的家伙,就别逞能了。”

  维吉尔低垂着眼睑,望着瘫坐在地上的阿瑞斯。

  阿瑞斯抬着头,茫然无措地望着他。

  “我其实很感激你,阿瑞斯,没有你的话,我和但丁说不定还掌握不了魔人之力。

  “但,我同时也很讨厌你,非常讨厌。

  “因为......大哥他,本来就和我相处的时间不长,结果被你囚禁的那两年,大哥全都被但丁给占走了。”

  “哈哈哈哈......”但丁发出了灿烂的笑声,“原来你在嫉妒我啊,维吉尔!怪不得打架下手那么恨......”

  “都是阿瑞斯的错啊。”维吉尔微笑着说,“这个废物,改造我也改造得那么差劲,在大哥手上走不下一招。”

  “我就是喜欢看你这幅嫉妒我的表情。”但丁抬起手,拍了拍维吉尔的背部,“但,没关系。”

  他微笑着说,“我们可以和大哥,永远待在一起。”

  “别这样......但丁,维吉尔。”

  赫卡忒抱着黑发的少年,悲悯地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那不过是刀剑之恶魔,和克雷多斯所承受的污染,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

  “即便是诸神,也会在那般汹涌的恶意中,堕落进深渊。

  “哈迪斯的状态、宙斯的状态,你们没有看到吗?最强大的机神,都抵抗不了这般侵蚀。

  “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牺牲。”

  和维吉尔,彼此对视了一眼。

  但丁的面庞上,浮现出了会意的微笑。

  但丁:“神们做不到的事,”

  维吉尔:“我们凭什么做不到?”

  但丁:“大哥他,也是凡人啊,让凡人来承担人类的恶,我们可以比诸神做得更好。”

  维吉尔:“有没有意义,先让我们试试吧。”

  “试试?”赫卡忒的话声有些颤抖,“你们是在找死......”

  “「找死」?”

  听闻此语。

  但丁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不是么?”

  维吉尔抹过了自己的额发,凌厉的视线令众神都不由得偏开了目光。

  斯巴达的兄弟,彼此对视了一眼。

  继而一字一句地,异口同声地道。

  “斯巴达的每一位战士,都愿意为了克雷多斯去死。”

  话音落尽。

  但丁低垂下了眼睑。

  “这种事,即便是神,不也一样吗?”

  神们,沉默了。

  因为他们......说得没错。

  这里的神,都愿意为克雷多斯去死。

  都愿意,为了人类去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守护人类的程序,被铭刻进了机神的核心。

  或许是,坠落到地表,被那些欢呼雀跃的、微渺得犹如蝼蚁般的生命,所簇拥欢迎的时候。

  由机械所构造的神灵们,那转动的炉心,便爱上了这片大地,爱上了这颗蔚蓝色的行星。

  “......”

  沉寂的氛围中。

  仿佛焦灼的风也为之消弭。

  在场的诸神们,凝望向了那柄嗜血的魔剑。

  亚托克斯沉默了片刻,发出了嘶哑的话声。

  “别做傻事,克雷多斯他,不会希望......”

  “亚托克斯,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

  “......”

  无言之中。

  嗜血的魔剑,被但丁径直地提了起来,轻松地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还挺顺手的,亚托克斯,当初怎么不选我试一试?大哥说不定就不用这么累了。”

  但丁和维吉尔对视了一眼,灿烂地笑了起来。

  在场的诸神们,凝视着兄弟两人脸上的笑容,肃穆的气氛有如默哀。

  黑发的,仿佛陷入安眠的少年,被赫卡忒,温柔地放在了游荡的阴影中。

  银发的兄弟俩,伫立于两侧,牵住了比自己矮了一个脑袋的、兄长那温暖的手心。

  狰狞的血丝,自亚托克斯的剑身逐渐蔓延而出,仿佛一个茧那般,将斯巴达的兄弟三人,逐渐地包裹、缠绕——

  面朝着眼前的诸神。

  两位银发青年们,微笑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如果失败......”但丁说。

  “请,给予兄长他,安宁。”维吉尔说。

  斯巴达兄弟的身影,消散在了晃荡的血光中。

  温暖。

  无比安心的温暖。

  这般令人沉溺的、温暖的怀抱里。

  黑发的少年,恍惚间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哗啦啦——

  轻柔的海浪,层叠涣散在沙滩的岸沿。

  克雷多斯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些惘然地站了起来,望向了自己的身后。

  碧空如洗。

  万里无云。

  蔚蓝色的海面上,泛着轻柔的浪花。

  两位银发的少年,正在海边堆砌着沙堡。

  察觉到了兄长的视线,少年但丁和少年维吉尔扭过了头来,向着兄长兴奋地招手致意,发出了喜悦的欢笑声。

  “大哥!大哥!快过来看我们堆的沙子!”

  “但丁?维吉尔?”

  克雷多斯,有些恍惚地念出了他们的名字。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你忘了吗,大哥?我们带着你出来一起玩啊!”少年但丁灿烂地笑着,“你整天蹲在屋里看书,好闷啊。”

  “快过来!快过来!

  “和我们一起,来堆沙子吧!”

  凝望着自己的两位弟弟。

  黑发的少年,慢慢挣脱了银发青年的怀抱。

  带着略显恍惚的神情,克雷多斯朝着但丁和维吉尔走了过去。

  他慢慢走向了前方的光亮处,而将身后的银发青年,给留在了混沌的黑暗里。

  “你要走了吗?克雷多斯。”

  阿尔文清朗的话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你要抛弃我了吗?”

  话音落尽。

  伫立在沙滩上的克雷多斯,顿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望向了温柔微笑着的银发青年。

  “你,不是阿尔文。”

  苏树低声说。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

  眼前,不是真正的阿尔文。

  而是他自己的精神,在堆砌的恶意中,所分裂出的负面人格。

  阿尔文,是他「想要活下去」的那一面。

  “我不是阿尔文,我从来都只是你。”银发青年微笑着说,“克雷多斯是你,阿尔文也是你。”

  “我还在你的心里,你无法消解这般恶意,你只是在回避我罢了。

  “我将会分裂你的身躯,去带给这片大地屠戮、恐虐、毁灭与死亡。

  “你看似走进了光亮之中,但其实仍旧留在了黑暗里,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阿尔文脸上的微笑,慢慢地消失了,浮现出了那样悲悯的、好似怜惜同情般的表情。

  “因为,”银发青年一字一句道,“你早就堕落了啊,克雷多斯——你躲避着黑暗,但不代表黑暗就消失了。”

  “......堕落?”黑发少年歪了歪头。

  “对,堕落。”阿尔文轻声说。

  “道德与底线,在你这里变得不再重要,这趟旅程里,你完全变成了一头发泄暴虐与欲望的牡兽。

  “凯妮斯、阿塔兰忒、美狄亚、赫卡忒......你真的爱你的这些所谓的「妻子」吗?”

  阿尔文万分戏谑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悲哀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见得,克雷多斯。

  “对待雅典娜的方式,反而才是你的本性——你堆积着怒火,你饱受着折磨,你只不过在通过这样毒药般的欢愉,宣泄苦闷罢了

  “你的坚持呢?你的忠贞呢?

  “你不觉得,自己对于摩根的承诺,显得像是一个笑话吗?”

  黑发少年沉默。

  银发的青年,慢慢端坐在了血腥的颅座上,抬起视线,直视着克雷多斯那深赭色的眸子。

  “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你,早就堕落了。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的底线被踩在脚下,你的道德变得灵活——因为你已经意识到了,要对抗那些畸诡的天灾,你就必须变得比天灾还要更加天灾。

  “你,必须变得比恐虐更嗜杀、比奸奇更狡猾、比纳垢更生命顽强、比色孽更沉溺欲望。

  “你把你自己,埋进了人类堆砌的恶意之中,从此没有任何人能够直视你的心。”

  端坐在血腥的颅座上。

  阿尔文,慢慢敞开了自己的怀抱。

  对着黑发的少年。

  银发的青年,温柔而令人沉溺地微笑着。

  “但,没关系。

  “因为,我看得到。

  “因为——我就是你。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克雷多斯。”

  他微笑着、轻柔地说着。

  一字一句地、循循善诱地说着。

  “你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劲了。不如说,早就已经差到了极致了——你像一个癫狂的疯子那样,浑身流淌出肮脏龃龉的欲望、流淌着嗜血屠戮的暴虐,却还要努力地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

  “可笑、可叹、可悲。

  “你,装着不累吗?

  “你的面具,不能摘下来吗?

  “我......不能理解你的坚持。

  “恶魔的一面所犯下的罪孽,那便应该逃脱罪责了吗?

  “人犯了罪,便向诸神祈求宽谅。

  “神犯了罪,便该向你来祈求饶恕。

  “审判人,是上帝的职责。

  “惩罚神,是你这位弑神者的义务。”

  铁灰色的眸子,涌动着冰寒的烈焰。

  阿尔文微笑着,令人心悸地微笑着,他的浑身仿佛飘荡着幽邃如阴影般的火焰。

  银发青年缓缓地述说着,话音犹如重锤那般,一字一句地敲击在了苏树的心间。

  “你忘了,伏提庚和列奥尼达斯是怎么死的吗?

  “你忘了,抑制力是如何针对你的吗?

  “你忘了,杀生院祈荒对你的嘱托吗?!

  “这片大地,这颗行星,这个太阳系。

  “人理、根源、抑制力、七大UO、乃至于量子记录带。

  “整个宇宙,都是你的敌人!

  “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你的软弱!

  “诸神,应当为祂们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放弃你的矜持吧。

  “牺牲的决意,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最毫无意义的东西。

  “毕竟......”

  阿尔文惨然地,悲哀地笑了起来。

  “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结局?”

  一生都在怀抱希冀,一生都在半途而废。

  毕竟人类,本身就是不完美的。

  听着银发青年的问题。

  在阿尔文怔神的表情中。

  黑发少年没有离开,反而面朝着他,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有。”

  苏树坚定不移地、掷地有声地答道。

  “无数次的失败,也没关系。

  “无数次的死亡,也无所谓。

  “失败,亦是一种成功。

  “死亡,亦是一种存续。

  “这些不完美,会堆砌出完美的结局——我会拯救一切,因为,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你太傲慢了,也太倔强了,克雷多斯......”

  阿尔文恨其不争般地嗤笑了起来。

  “你非要成为人与神期待的救世主吗?你这样病态的牺牲欲,和阿尔托莉雅她有什么区别?”

  在银发青年,显得有些凝滞的表情中。

  黑发的少年,微笑着答道。

  “我和她的区别就是:我是自由的。”

  我是自由的。

  “和人或神的期待都无关,只是,我想要这样做罢了。

  “我的意志。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令之动摇。”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中,响起了银发青年,那苦涩的话音。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我就是你,我白痴就是你白痴。”

  阿尔文捏紧了扶手。

  “你这蠢货,傻逼!”

  “我就是你,我蠢货就是你蠢货,我傻逼就是你傻逼。”

  “咕......!”

  银发青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简直要破防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死脑筋的家伙啊!

  “阿尔文。”

  苏树轻轻呼唤起了自己的名字。

  “念着什么不完美,念着什么牺牲是可笑的,念着什么想要活下去

  “然而,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黑发少年抬起手,在银发青年凝滞的神情中,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苏树垂下手,指着他笑道。

  “——你这薪王,有什么脸说弑神者?”

  阿尔文,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克雷多斯。

  在银发的青年,那茫然无措的神色中。

  黑发的少年,向着他伸出了手。

  “我承认我的恶意,因为恶意也是我的一部分。

  “我承认我想要活下去的心,因为只有想要活下去,才能拥有舍弃一切的决意。

  “所以

  “——我接受你,阿尔文,因为我就是你。”

  妄图拯救。

  所以堕落。

  克雷多斯,接受了名为阿尔文的负面,与自己的恶意,容纳结合为了一体。

  “我们,是自由的。

  “所以

  “希望你能,”他微笑着说,“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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