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共读
陈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开了两服药予卫母服用，便使其药到病除，卫其羽心中欢喜，心情也分外舒畅，趁着天气晴好，着手在院中翻晒旧书。
有些书已多年不曾看过，再翻看时又勾起兴趣，还因前世的际遇有了新的理解，这般一边翻晒一边查看倒也别有意思，一连几日，竟看得废寝忘食。
春芽在侧为她添茶伺候，忍不住笑道“听别院里的人说，那位谢公子看起书来犹如痴了一般，连饭都不知道吃，依奴婢看小姐也是差不离了。”
听春芽说起谢良辰，卫其羽才想起应该去看看他给卫其骏的课上得如何，也不知幼弟服不服管教，可曾与他为难，当即起身过去。
刚走进院子便听到谢良辰讲课的声音，声音不大，甚至算得上略有些低，语调却抑扬顿挫，极是抓人耳膜，其节奏有一种独特的韵律，颇是让人回味。
卫其羽在外听了半晌也没听见卫其骏的声音，不免有些疑惑，平时就算严厉如言先生，卫其骏也是如猴子般静不下来，问题更是层出不穷，何曾有过这样安静的时候，这半天都不曾听见声音，莫不是早已睡着了？
她按捺不住走到窗边探头看去，意外的是卫其骏非但没有睡觉，还听得颇为认真，小手持笔正在书册上写写画画，一脸的专注。
她有些欣慰，朝桌后的谢良辰看去，发现谢良辰讲课的样子与平日所见时完全不同，他正在讲一篇古文，手上却没有拿书，看样子竟是在全文背诵，语速徐徐，娓娓而至，或许是因为太熟悉这篇文章，之前的拘谨与羞涩皆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腹有诗书的自傲与坦然，目光笃定，姿态卓然，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儒风范，如此变化，看得卫其羽有些吃惊。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沉心讲学的谢良辰也感受到了，忍不住朝窗户望来，一见是她，顿时停下背诵，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见到谢良辰的变化，卫其骏忙道“先生怎么了？”
听到弟弟这声由衷的先生，卫其羽颇是欣慰，忙进了书房道“打扰谢先生讲学了，请先生见谅，先生不必在意，让我也跟着旁听旁听罢。”说着行了个礼，神情甚是真诚。
卫其骏回头对她一笑，喊了声“家姐！”她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坐了下来。
看着桌前颇为相似的两张面孔都满是求知欲的望着自己，谢良辰敛了敛心神，又认真讲了起来，渐渐的，恢复了顺畅流利。
讲完今天的课，谢良辰回过神来，见卫其羽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神态颇是认真，纤长的手指握着毛笔，笔尖翩然而动，额前的微发轻轻浮动，颇是灵动而可人。
一时间，谢良辰不由看得痴了，他想起戏本故事，话本传说，不禁喃喃道“书中果然有颜如玉。”
卫其骏站起身道“先生，我可以去休息了吗？”
谢良辰忙点了点头，卫其骏推推卫其羽的手臂道“家姐，下课了，陪我玩儿罢！”
卫其羽抬起头来道“你先去罢，家姐还有问题要请教先生。”
谢良辰不妨她有此一说，忙看向她，只见卫其羽已指着纸上一处，问道“先生再给我讲讲，此句是何意？”
谢良辰忙凑上去看了，认真为她解了意思，见她边听边频频点头，丰润的双颊染着一抹嫣红，犹如朝霞，下意识的别开了头，又忍不住再回头看去，低声问道“卫小姐喜欢听这些？”
卫其羽还在品味他方才所讲，忙点头道“甚是喜欢。”
谢良辰见她这般，回身从自己书桌上拿起一本书递给她道“卫小姐不妨看看此书。”
卫其羽依言接过，她细长的手指握住书卷，谢良辰垂眼看去，这只手雪白柔嫩，仿佛柔若无骨。
卫其羽接过书当即翻开看了起来，她神情颇为专注，不多时就看入了迷。
谢良辰在旁看了片刻，见卫其羽竟已完全沉浸书中，看到兴处，唇边更露出淡淡笑意，惊讶之余，嘴角也露出个了然的笑来，想不到卫小姐也是痴人。
随即坐到一旁，翻开书卷慢慢看了起来，他此前将读书时间分了大半出来写话本，如今秋比迫在眉睫，他更要加紧补上漏下的功课，这段时日，除了给卫其骏上课，便是白日看，夜里挑灯也看，也无人管他，书海遨游，煞是惬意自在。
本来谢良辰觉得有人在侧会影响自己，哪想卫其羽看书颇为安静，可维持一个动作良久尚无改变，渐渐他也入了书海，感受不到周遭了。
片刻后，有下仆为两人奉上茶盏。
谢良辰从书中抬起头，见卫其羽还在埋头苦读，不由微微一笑，拿起手侧的茶盏喝了一口，放下后，又低头看去。
时间过了许久，他感觉到卫其羽有所动作，不由抬眼看她，只见她竟眼不离书，伸手朝他喝过的茶盏伸出手来，想是看得渴了。他正要出言提醒，她已端起他饮过的半盏茶放到唇边，那嫣红色的唇瓣微微张开，轻轻凑上茶杯边缘。
谢良辰的面色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却出不了声，眼睁睁的看着她抿了一口冷茶，又放下继续看书。
倒是他，心思突然混乱不堪，再不复之前的清明，双眼落在卫其羽身上，有些发直。
“小姐。”春芽进了书房道“该用午膳了”
她远远的望见卫其羽和谢良辰对坐在桌旁读书，当下忍不住打趣道“小姐，你这专心致志的样子，也像是在备考呢，说不定，能考个状元回来。”
卫其羽抬起头来，笑了起来“胡说什么。”她的笑眼落到谢良辰身上，正色道“谢兄才是状元之才。”
谢良辰闻言一惊，忙作揖道“卫小姐谬赞。”他心中苦笑，这卫小姐对他不知哪里来这么大的信心，总是对他夸赞有加。
卫其羽摇头“谢兄，我不是说笑，以你的才华，必定能夺得魁首。”
谢良辰看着她双眼闪闪发光，不好意思的避开道“是，承小姐厚望，自当加倍用功才是。”
卫其羽点点头“如此，我便先回去了，不扰你读书。”
谢良辰忙起身来送，望着卫其羽的背影，他心中盘桓不去的一句“小姐，你未扰我读书。”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是高门贵女，实在不容他肖想。
第二日，卫其羽又去听谢良辰讲课，一连几日都不曾缺席，谢良辰起初还有些不习惯，但见她次次都听得格外认真，有时还会问一些颇为深奥的问题，也被激起了心思，一心一意的讲学，到了夜里读书时，想到第二日卫其羽可能问的问题，他看书的状态就更专注刻苦了些。
卫其羽听完讲课，有时便留下与之一同读书，两人各看各的，偶尔交流，相处融洽，谢良辰有佳人在侧，真真才明白红袖添香，多有妙意。
如此，时光倒也过得极快。
这日晨起，卫其羽梳洗一番又准备往卫其骏的书房去，却被卫母派来的碧萝请了过去。
一进门，见卫母面目舒展，颇有些容光焕发，忙上前笑道“母亲今日怎么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
卫母伸手点她鼻子“就你聪明，一眼就能看出来。”
卫其羽笑道“母亲的欢喜都写在脸上，女儿如何能装作不知呢，究竟是何事呀？”
卫母一边笑着一边从桌案下翻出一封帖子递给她道“打开看看。”
卫其羽接过帖子细看，包装精美，不似俗物，问道“母亲，何人来的帖子。”
“唔，是你大舅舅派人送来的。”
卫母感慨道“你大舅舅和表哥、表姐从安州回来了，几年没见，你舅舅成熟了不少，此番内里波折虽多，但总算是回来了。”
卫其羽顿时想了起来，江家虽祖上颇有荣光，传到母亲这一代时，二舅舅江贯远、三舅舅江贯年都无意从政，带着家眷回了老家宁南经商，只有大舅舅江贯才在朝中做事，但舅舅实在不是做官的料，仕途颇为起伏，三年前，舅舅不慎，被外派安州为官，好在江氏家族多番出力翰旋，舅舅在安州也兢兢业业，办了好些利民的实事，得上峰举荐，如今终得回来，且比之前还高升一级，做到了司郎中，可说是否极泰来。
大舅舅比母亲略长五岁，所谓长兄如父，母亲幼时常得他庇护，对他的感情自不一般，听他回来，当然高兴，不由笑道“原来是大舅舅回来了，果然是喜事一桩。”
卫母点了点头，伸手指着那帖子道“他如今回来官任司郎中，也算江家中的能人，光耀门楣了，你知他是个爱女如命的，你表姐想办个什么宴会，便派人送了帖子过来。”
“说是邀请了一些与你表姐同龄的孩子前去，我说这小孩家家的办什么宴，你舅舅也是，由着她胡闹。”
卫母摇头道“你且看看这帖子吧，随你去不去。”
卫其羽微微一笑，她知道母亲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是希望她去，那毕竟是母亲的哥哥，她嫡亲的舅舅。
她打开帖子，一阵幽香扑鼻，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目光落到落款名字上，江惠然，人如其字，她立即想起记忆中这位表姐活泼娇俏的模样，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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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书已多年不曾看过，再翻看时又勾起兴趣，还因前世的际遇有了新的理解，这般一边翻晒一边查看倒也别有意思，一连几日，竟看得废寝忘食。
春芽在侧为她添茶伺候，忍不住笑道“听别院里的人说，那位谢公子看起书来犹如痴了一般，连饭都不知道吃，依奴婢看小姐也是差不离了。”
听春芽说起谢良辰，卫其羽才想起应该去看看他给卫其骏的课上得如何，也不知幼弟服不服管教，可曾与他为难，当即起身过去。
刚走进院子便听到谢良辰讲课的声音，声音不大，甚至算得上略有些低，语调却抑扬顿挫，极是抓人耳膜，其节奏有一种独特的韵律，颇是让人回味。
卫其羽在外听了半晌也没听见卫其骏的声音，不免有些疑惑，平时就算严厉如言先生，卫其骏也是如猴子般静不下来，问题更是层出不穷，何曾有过这样安静的时候，这半天都不曾听见声音，莫不是早已睡着了？
她按捺不住走到窗边探头看去，意外的是卫其骏非但没有睡觉，还听得颇为认真，小手持笔正在书册上写写画画，一脸的专注。
她有些欣慰，朝桌后的谢良辰看去，发现谢良辰讲课的样子与平日所见时完全不同，他正在讲一篇古文，手上却没有拿书，看样子竟是在全文背诵，语速徐徐，娓娓而至，或许是因为太熟悉这篇文章，之前的拘谨与羞涩皆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腹有诗书的自傲与坦然，目光笃定，姿态卓然，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儒风范，如此变化，看得卫其羽有些吃惊。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沉心讲学的谢良辰也感受到了，忍不住朝窗户望来，一见是她，顿时停下背诵，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见到谢良辰的变化，卫其骏忙道“先生怎么了？”
听到弟弟这声由衷的先生，卫其羽颇是欣慰，忙进了书房道“打扰谢先生讲学了，请先生见谅，先生不必在意，让我也跟着旁听旁听罢。”说着行了个礼，神情甚是真诚。
卫其骏回头对她一笑，喊了声“家姐！”她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坐了下来。
看着桌前颇为相似的两张面孔都满是求知欲的望着自己，谢良辰敛了敛心神，又认真讲了起来，渐渐的，恢复了顺畅流利。
讲完今天的课，谢良辰回过神来，见卫其羽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神态颇是认真，纤长的手指握着毛笔，笔尖翩然而动，额前的微发轻轻浮动，颇是灵动而可人。
一时间，谢良辰不由看得痴了，他想起戏本故事，话本传说，不禁喃喃道“书中果然有颜如玉。”
卫其骏站起身道“先生，我可以去休息了吗？”
谢良辰忙点了点头，卫其骏推推卫其羽的手臂道“家姐，下课了，陪我玩儿罢！”
卫其羽抬起头来道“你先去罢，家姐还有问题要请教先生。”
谢良辰不妨她有此一说，忙看向她，只见卫其羽已指着纸上一处，问道“先生再给我讲讲，此句是何意？”
谢良辰忙凑上去看了，认真为她解了意思，见她边听边频频点头，丰润的双颊染着一抹嫣红，犹如朝霞，下意识的别开了头，又忍不住再回头看去，低声问道“卫小姐喜欢听这些？”
卫其羽还在品味他方才所讲，忙点头道“甚是喜欢。”
谢良辰见她这般，回身从自己书桌上拿起一本书递给她道“卫小姐不妨看看此书。”
卫其羽依言接过，她细长的手指握住书卷，谢良辰垂眼看去，这只手雪白柔嫩，仿佛柔若无骨。
卫其羽接过书当即翻开看了起来，她神情颇为专注，不多时就看入了迷。
谢良辰在旁看了片刻，见卫其羽竟已完全沉浸书中，看到兴处，唇边更露出淡淡笑意，惊讶之余，嘴角也露出个了然的笑来，想不到卫小姐也是痴人。
随即坐到一旁，翻开书卷慢慢看了起来，他此前将读书时间分了大半出来写话本，如今秋比迫在眉睫，他更要加紧补上漏下的功课，这段时日，除了给卫其骏上课，便是白日看，夜里挑灯也看，也无人管他，书海遨游，煞是惬意自在。
本来谢良辰觉得有人在侧会影响自己，哪想卫其羽看书颇为安静，可维持一个动作良久尚无改变，渐渐他也入了书海，感受不到周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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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了许久，他感觉到卫其羽有所动作，不由抬眼看她，只见她竟眼不离书，伸手朝他喝过的茶盏伸出手来，想是看得渴了。他正要出言提醒，她已端起他饮过的半盏茶放到唇边，那嫣红色的唇瓣微微张开，轻轻凑上茶杯边缘。
谢良辰的面色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却出不了声，眼睁睁的看着她抿了一口冷茶，又放下继续看书。
倒是他，心思突然混乱不堪，再不复之前的清明，双眼落在卫其羽身上，有些发直。
“小姐。”春芽进了书房道“该用午膳了”
她远远的望见卫其羽和谢良辰对坐在桌旁读书，当下忍不住打趣道“小姐，你这专心致志的样子，也像是在备考呢，说不定，能考个状元回来。”
卫其羽抬起头来，笑了起来“胡说什么。”她的笑眼落到谢良辰身上，正色道“谢兄才是状元之才。”
谢良辰闻言一惊，忙作揖道“卫小姐谬赞。”他心中苦笑，这卫小姐对他不知哪里来这么大的信心，总是对他夸赞有加。
卫其羽摇头“谢兄，我不是说笑，以你的才华，必定能夺得魁首。”
谢良辰看着她双眼闪闪发光，不好意思的避开道“是，承小姐厚望，自当加倍用功才是。”
卫其羽点点头“如此，我便先回去了，不扰你读书。”
谢良辰忙起身来送，望着卫其羽的背影，他心中盘桓不去的一句“小姐，你未扰我读书。”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是高门贵女，实在不容他肖想。
第二日，卫其羽又去听谢良辰讲课，一连几日都不曾缺席，谢良辰起初还有些不习惯，但见她次次都听得格外认真，有时还会问一些颇为深奥的问题，也被激起了心思，一心一意的讲学，到了夜里读书时，想到第二日卫其羽可能问的问题，他看书的状态就更专注刻苦了些。
卫其羽听完讲课，有时便留下与之一同读书，两人各看各的，偶尔交流，相处融洽，谢良辰有佳人在侧，真真才明白红袖添香，多有妙意。
如此，时光倒也过得极快。
这日晨起，卫其羽梳洗一番又准备往卫其骏的书房去，却被卫母派来的碧萝请了过去。
一进门，见卫母面目舒展，颇有些容光焕发，忙上前笑道“母亲今日怎么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
卫母伸手点她鼻子“就你聪明，一眼就能看出来。”
卫其羽笑道“母亲的欢喜都写在脸上，女儿如何能装作不知呢，究竟是何事呀？”
卫母一边笑着一边从桌案下翻出一封帖子递给她道“打开看看。”
卫其羽接过帖子细看，包装精美，不似俗物，问道“母亲，何人来的帖子。”
“唔，是你大舅舅派人送来的。”
卫母感慨道“你大舅舅和表哥、表姐从安州回来了，几年没见，你舅舅成熟了不少，此番内里波折虽多，但总算是回来了。”
卫其羽顿时想了起来，江家虽祖上颇有荣光，传到母亲这一代时，二舅舅江贯远、三舅舅江贯年都无意从政，带着家眷回了老家宁南经商，只有大舅舅江贯才在朝中做事，但舅舅实在不是做官的料，仕途颇为起伏，三年前，舅舅不慎，被外派安州为官，好在江氏家族多番出力翰旋，舅舅在安州也兢兢业业，办了好些利民的实事，得上峰举荐，如今终得回来，且比之前还高升一级，做到了司郎中，可说是否极泰来。
大舅舅比母亲略长五岁，所谓长兄如父，母亲幼时常得他庇护，对他的感情自不一般，听他回来，当然高兴，不由笑道“原来是大舅舅回来了，果然是喜事一桩。”
卫母点了点头，伸手指着那帖子道“他如今回来官任司郎中，也算江家中的能人，光耀门楣了，你知他是个爱女如命的，你表姐想办个什么宴会，便派人送了帖子过来。”
“说是邀请了一些与你表姐同龄的孩子前去，我说这小孩家家的办什么宴，你舅舅也是，由着她胡闹。”
卫母摇头道“你且看看这帖子吧，随你去不去。”
卫其羽微微一笑，她知道母亲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是希望她去，那毕竟是母亲的哥哥，她嫡亲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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