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冬之烈_囚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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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冬之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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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那一抹光

  天地混沌,宛若初开,生机渺渺,万物浑浑。

  山川河泽,草木金石,飞禽走兽,在这样一个时空里,已是没了面目。

  这如夜如昼的场景,所谓的时空,也只剩下了空。

  如此场景,谁人还能去费心思计量时间的存在以及是否还在运转。

  所谓的空,也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蛋壳,容纳着那早已腐臭浑浊的蛋液。

  生命,如何生发;生命,如何、维系。

  却在这样茫茫渺渺之中,有一点光,在孱弱的映照着。

  那光并不亮眼,也不绚烂,不过如迟暮的生命一般,在无边际的混沌之中残喘。

  或许,这光也维持不了多久,只是在挣扎最后一息的存在。

  有人朝着那光走来。

  四下里一片沉寂。没有风的声音,没有树叶的声音,没有流水,没有鸟雀的鸣啭,没有动物的嘶吼。万籁俱寂。寂的让人悚然。

  那人走入光中。光里面有一座破败的茅屋。茅屋静悄悄的,敞开的门如无牙的嘴,干瘪而苍老。那人便站在那敞开的门的外面,一双乌黑的眼睛平静的望着那光源的来源处——茅屋里面。

  咳嗽声从茅屋里传来。很快便见到一个身影在窗前跳动。

  跳动的是光,身影只不过是在挪动。

  “你病了!”来人开口说道。

  “大家都病了,我又如何能够幸免?进来吧,我们也算是有段时日没见了!”

  屋内传来低沉而嘶哑的声音,满带着沧桑。来人便走了进去。

  茅屋的里面与其外面所展现的破败并无二致。

  一个灰色的身影坐在木桌边,背对着来人。灰色的身影太过瘦弱,再没有了昔日里的那种健壮。来人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灰色身影捂着嘴咳嗽起来,一手抓着茶壶倒了两杯茶。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到底人间的饮食让人回味!”

  来人走了过去,在灰色身影的对面坐了下来。两人的年龄看上去相差很多。灰色身影满头灰发,皱纹布满脸庞,一双眼睛看似深邃却又呆滞。而来人则显得年轻许多,面庞上虽然有了明显的皱纹,却更显生气。

  灰色身影端起面前的杯子,苍白面孔露出一抹略显凄凉的笑意。

  “为再次见面,干杯!”

  来人也端起了杯子,抿了抿嘴,道,“这不是好事。”

  灰色身影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咂了咂嘴,道,“确实不是好事。外人若是知道天道变成了我这幅样子,怕是要吓坏的。”

  来人啜饮了一口茶水。淡而无味。他道,“恐惧已经滋生,还有什么能让他们更恐惧的呢?”

  “路途艰险,崎岖坎坷啊!”灰色身影低声一叹,为自己倒上茶。

  来人望着他,道,“但总还是有希望的,对吧?”

  灰色身影抬起头,迎着对方的目光望去。两人沉默下来。彼此的神色显得严肃而认真,却不是绝望的。许久,灰色身影轻声一笑,再次饮下一杯茶。

  “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放弃,”他道。“仇九,你才是最大的变数。”

  来人垂下目光,望着杯中的茶水。茶水是白色的,就像是白水。他想起逃荒路上的场景,想起山上的情景。是的,一切都变了。他原本不过是一个荒村的孤儿,一个逃荒路上的孤儿,一个快死的落难者,可而今呢?很多东西都变得离奇了,自己也是。

  “我不是什么变数,”来人道。“我不过是一个还债的人。以前在无名,我杀过许多人,当官的,富裕的,好的,坏的,男的,女的,许许多多,我都不记得有多少了。别人以为我铁石心肠,可没有人知道我经常会在梦里注视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战战兢兢。人心如狱,即便不是现实的监牢将我锁闭,我也被自己的心狱所囚禁。罪孽,源自于心啊!所以,我不是变数,我只是一个努力去还债的人。”

  灰色身影望着他,道,“没有谁是干干净净的,多多少少都有污垢。所谓的圣人,不过是生命自我罪孽的排斥所生发出来的人生追求罢了!”

  来人笑了笑,道,“因为我们是凡人。”

  “七情六欲,”灰色身影也笑了笑,道。“在所难免。”

  “而这,或许也是生命的意义吧!”来人道。

  灰色身影点了点头,收敛笑容道,“神和仙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虽然没有那么多的束缚,看似自由自在,可谁知道他们缺乏了生命厚度呢!生命没有厚度,即便是长生不死,即便活个千万年,又有什么意义?神的堕落,原因便是如此。因为他们没有了激情,没有了动力,只能在声色之中沉溺。”

  “神仙的日子啊!”来人道。“凡人很是羡慕的。”

  “天堂与地狱,”灰色身影道。“不过私欲未能满足时的幻想。”

  “光的折射,”来人道。“现实的折射。”

  灰色身影站了起来,蹒跚的来到了外面。寒意还在,混沌无极。光只在茅屋一侧。来人端着茶杯也走了出来。茶水很快便凉了。

  “色彩消失了,”来人道。“生命黯淡了!”

  “时空不该如此,”灰色身影道。“不然时空衍变便没有了意义。”

  “意义,”来人道。“便是任何生命存续下去的根本吧!”

  灰色身影点了下头,道,“没有意义的存在,是不能长久的。”

  “你的伤重吗?”来人忽然问道。

  灰色身影神色微微一滞,道,“对方很强,你要当心。”

  来人将目光投向远处,混沌的天地,如有无数的魑魅魍魉在摇曳。

  “你的伤是你的破绽,”灰色身影望向他。“也是你的机会。”

  来人似乎思绪飘远,神色平静而又沧桑。岁月磨砺着人心,也锻造了人心。人心可善可恶,这便也是岁月对人心的考验。灰色身影定定的看着他,慢慢的他的神色变了,多了惊讶和疑惑。来人收回思绪,侧过脸望着对方。

  “无名的阵法很有名堂,”他道。“上次我被困在其中,如走入了一片深渊,无边无际,没有任何的出口。里面夹杂着道的力量,还有仙神的力量,更有俗世的王朝力量,这些力量并行不悖,就像是宇宙里的星辰,让人很难破开。”

  灰色身影移开目光落在脚下的影子上。他道,“这是十二宫阵法。无名的那个人手下有十二个心腹,这十二个心腹向来诡秘,少为外人所知。对了,这十二个人是无名的十二楼主。”

  来人点头道,“我已经见过几个了。”

  “那个人可是早有谋划的,”灰色身影道。“在整个事件发生之前的很长时间,他便在发掘上古时候的隐秘,而且应该是有所发现。”

  “这便是神王的印记吧,”来人道。“即便是转生了,也还残留着曾经的一些痕迹。”

  灰色身影道,“这应该也是诸神曾经的谋划,为了重新崛起。”

  来人徐徐吐了口气,道,“要见到他倒是有些麻烦,这阵法不破开便找不到上山的路,哎,头疼!”

  灰色身影笑了笑道,“上次不也没有困住你吗?”

  来人轻轻摇头,上次是因为有人相助,不然后果如何他还真无法设想。但是这次,那人却是不会再帮他了。很多事情可一不可二。随即他又想到了那人的外孙,眉头便皱在了一起。

  “你想喝酒吗?”灰色身影问道。

  “你有酒?”来人惊讶的问道。

  灰色身影狡黠一笑,转身步入茅屋中。不一会儿,灰色身影提着两坛酒走了出来。

  “埋了有几十年了,知道你会过来,我便提前起了出来。”

  灰色身影将一坛酒递给对方。这是很大的酒坛,每坛少说也有二十来斤。不过两人都是不俗的人,这几十斤对于他们而言不过如鸿毛。来人拍开封泥,醇厚的酒味便飘了出来,他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一副沉醉的神色。

  “好酒!”

  “那是自然,若非好酒,我也不可能埋在地下几十年。”

  “都说女儿红是为了嫁女准备,你这可是远比那女儿红更寓意深远啊!”

  “有寓意吗?”

  灰色身影沉思片刻,而后哑然失笑,伸手指了指远处。

  “当初以为会跟王凯之喝的。”

  “那我算是捡了便宜了!”

  “彼此彼此。”

  两人大笑起来。酒水入腹,便如激流奔涌,在身体里化作那滚滚的热浪,冲撞着经脉脏腑。这期间两人再没有说话,只是不断的将那坛中的酒水倒入口中,吞入腹中。许久,当酒坛落地,两人再次大笑。

  “这就是人间的好处,”灰色身影道。“美酒,美食,美色,无尽的五官享受源源不绝,没有什么是不能去享受的,有的只是生命能否想象的出来。肉身的痛快,所传导的,也是精神的沉沦。”

  “世人都说神仙好,却在欲海不回头。矛盾啊,矛盾啊生命!”来人大声喊道,大步朝着远处走去。他似乎醉了,那大喊的声音远没有他先前的平静了。他就像一个疯子,一个醉鬼,只是在说着疯话。他越走越远,声音越来越淡薄。渐渐地,光的范围内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灰色身影静静的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满是皱纹的脸孔又苍白起来。

  他喃喃道,“记住了,我不是什么天道,我叫缺无,你也不是什么混沌,你是仇九。我们,都是人间界的人。”

  当灰色的身影渐渐的如那雾气一般的消散的时候,茅屋内的光忽然变得炙热起来。茅屋在融化,在燃烧。那光晃晃的绚丽起来。不再温和,不再柔弱,而是浩大、强烈。

  那光瞬息间朝着四周袭去,便如那凶猛的潮水,欲要将那死气沉沉吞噬。

  远处的身影静静的凝望着,面容、眸光如那寒潭的水。

  当那炽烈的光化作一抹弧形如飞鸟一般冲上九霄,他垂下了头,落寞与孤寂笼罩全身。

  “是啊,我们都是人间界的人。”

  有风袭来,勾起那垂散的长发,飞舞着。风是滞浊的,就像是臭水沟里的臭气终于不再只是盘桓在水沟附近,而是鼓起了雄心壮志想要开疆拓土。他抬起头,眸光如利刃一般,清澈、坚韧、深邃。一声剑吟,寒光从他的背上疾驰而去。他那静立的身影便突然间如发起袭击的猎豹,如箭矢一般窜了出去。

  沉沉的天地,混混融融,寂静苍凉。倏然间,一声撕裂般的厉鸣在远处爆发出来,便见到一抹嫣红刹那在混沌之中窜起。嫣红的中间,是一抹白色的光亮。光亮之侧,是一道颀长而消瘦的身影。

  “仇九,你不能杀我!”

  黑沉沉的天空,一道电光裂了开来,让那如铅块的云层,立时间变得璀璨起来。然后,一声巨响,震颤天地,霹雳四极。云层仿佛要碎开,那白色的光如要洒落下来。这时候,云层下方的山林中,一座山峰上卷袭起一股可怕的力量波浪。那力量波浪冲上虚空,似乎是对那一声雷霆的反击。

  云层倏然碎了,白色的光滚滚冲下来。

  “保护战舰!”

  山峰上一道道身影飞了起来,在他们的身侧,是一艘庞大的金属战舰。金属战舰上,站着密密麻麻的身影。号角呜鸣,旌旗猎猎招展。弧形的刀光瞬息间构成那锋芒的织网,迎着那滚滚而来的白光。突然,战舰咚的一声,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颤,山峰轰的一声碎了。连带着战舰和那密密麻麻的身影,一下子沉了下去。

  “愚蠢的天道,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挡伟大的猎道者的步伐吗?你这是做梦!”

  “王凯之,我等你来杀我!”

  “缺无!”

  “哈哈哈哈,王凯之,我缺无等你!”

  “愚蠢,你以为这就是你活着的意义吗?你以为那些蝼蚁会感激你吗?猎道者无往不胜,这片时空的道尽数会被剥蚀,你,还有那些蝼蚁,都会飞灰湮灭,你的愚蠢,注定毫无意义。”

  轰!白光突然间爆碎,化作那无数的光点,绚烂了天地。而那磅礴的力量,却是狠狠的撞向了大地。巨响之后,便是可怕的沉寂,如死了一般。所有的一切,天地万物,仿佛都死了。

  虚空,在混沌之中,显得无比的破碎。

  就像是被人凌迟了一般,连骨架也显得杂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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