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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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你上
“盐的事儿先不急,洪船主请先用饭，待用过饭之后,我带各位到岛上晒盐的盐池去看一看，再和各位谈这盐的事儿不迟。”柳九见洪三急切,反而转低调了些,显得不那么热衷,准备吊吊洪三的胃口。
但他没有食言，待到众人填饱了肚子,柳九果然带着洪三等人去岛上海边的盐池去看了看。洪三见到那在海边岩石上生生凿出来的盐池，吃惊不小,感叹道：“这……这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岛主……这样大而平整的一片盐池，凿出来指定要费好一番人力吧！”
柳九点点头：“那是自然，否则敝国国主也不会无端端将这个岛封了给敝人。”
洪三登时对柳九肃然起敬，晓得这个“岛主”应当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他这回算是结交了一位“化外之人”中的大人物。
柳九带洪三看过岛上用来晒盐的盐池，又迎他回营地之中，正式开始商议双方交易的事。
安若身为“岛主之女”，已经事先想好了一个长长的清单,这时候一一向洪三报出来。洪三身为船主,对船上所载的货品非常清楚,但凡有的,他便点点头表示可以交易。
岛上需要的东西零零散散,还真不少。
安若先是提出了他们需要一些工具，最紧要的是一把打铁的大锤，因为岛上的铁匠原先有一柄锤的，却不慎失手落入海中，再也没能找回来。与这大锤相比，其他工具如斧、犁、锄，就没有那么急需。洪三表示，他们船上刚好有一柄多余的铁锤，只不是专门打铁用的，也不晓得合用不合用。他一时命人先去船上将那柄铁锤取下来。
除了工具之外，安若还提出，他们需要布匹、缝衣针、剪子之类用于剪裁制衣的物事。洪三想了想，倒有些犯难，毕竟他是个跑船的海商，不是货郎，这些针头线脑的东西他船上还真不一定有。这时候旁边有个水手提醒他：“头儿，您想想，咱们舱底下那些……”
洪三一拍大腿，已经想起来了。他们原本带了些棉布去交趾，多数顺利卖出，还余下一些，恰巧是玄色的，交趾当地人不喜那等颜色，所以没能顺利卖出。船上也不晓得谁想了个折儿，浸了水扔在底舱，当压舱石用。洪三眼见着安若一身玄衣，晓得这颜色岛上的人应当不会拒绝，只是毕竟浸了水，成色奉欠，洪三不好意思正经与岛上的人交换，只讪讪地说出来了。安若却一笑，她是来者不拒，表示回头大家一起看着成色再商量价钱。
除此之外，安若还提了纸张、笔墨、茶叶、米、黍、各种种子、牲畜种苗……这些东西船上有的有有的没有，洪三听着听着，总算明白这岛上的“岛主”是真想当这个岛当成自己的封地来经营。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明年从陆上出发，去交趾的时间，可是又担心这岛上没有足够的金银支付货款。
洪三便小心翼翼地问：“贵岛上……有多少盐是可以用来交换的？”
柳九便冲安若看了一眼，安若当即起身：“我去叫人取了来，大伙儿也都看看着盐的数量和成色。”
一时安若离开营地中央，想要找少年团将岛上储的盐取来，半路忽然被龙二拦住。这位昔日的私盐贩子面上挂着笑向安若打招呼：“安若娘子，看今儿的情形，应当是可以大发一笔呀！”
安若一挑唇角，没好意思泼龙二的冷水：她当初一看见洪三的样貌，就知道这是个胆小而谨慎的生意人，决计不敢铤而走险去做大规模的私盐生意。何况这一趟洪三他们又是往陆上行去，船只进港后多数要接受官府的检查，看有没有挟带，因此即便此刻洪三想要换盐，也应该是为了自用，要的数量应当有限。
“娘子打算向他们卖多少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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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紧追不舍，凑到安若身边发问。
“不卖，就是看他们能给咱们多少有用的货物，咱们就换给他们等价的盐。”安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这哪儿行？”龙二脸一沉，“这些惯常跑海陆的货商，都富得流油，咱们岛上的盐又都是老天赐的，晒晒就能晒成，何不将岛上的存盐都拿出来，换金换银？”
安若扭头看向这位：“龙二哥真这样想？”
自从上回有人登岛之后，安若与龙二的关系有所缓和，两人见面总算不会再拳脚相向了，安若也与称呼岛上其他人一样称呼龙二。但此刻龙二见安若有不同意见，眼一眯，登时又生出敌意。
“这次的海商是从交趾回来，船上载了不少货，我看那船主手上应当是不剩几个钱了，再说了，在我们这岛上，金银又有何用……”
“所以娘子用盐引来了人，却不愿售盐搏利，是也不是？”龙二嘴一咧，嘿嘿冷笑。
安若认真地点点头：“是，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她原本推动贸易的目的就不在“得利”二字上，更为紧要的显然是获取岛上没有的工具以及打听岛外的消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龙二仰天哈哈一笑，“安若娘子果然是天生会演，演得这一出好戏！流鬼国，岛主之女……嘿嘿！”他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安若连忙道：“龙二哥，请你等等！”声音清脆，语气友善。
“听龙二哥这话，莫不是想去告诉洪船主什么？”安若笑着问龙二，她心里却知道，龙二这个人就是为私利而生的，早先她与龙二之间的矛盾，被她亲手画出的那一枚大饼暂时掩住了，可是现在安若一旦承认了真实的想法，龙二立即撕破脸，而且龙二用来威胁的，是她和岛上众人协力，好不容易给这个岛做的一层伪装。
“娘子果然是个明白人！”龙二听见她缓和了语气，总算放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望着安若。
“我只是不明白，咱们岛上就大家伙儿自己，整日来来去去的，就算是换得了金银钱帛，在岛上又有什么用呢？”安若笑道。
那边龙二再次转身，迈步向前：“流鬼国，流鬼国……娘子也不晓得从哪儿取来的这个名字……”
“等等！”安若不由得气馁，心想她明明是为了全岛之人着想，却临时冒出个幺蛾子，用这秘密来威胁她，“也罢——”
龙二登时一喜，转过来望着安若。
“龙二哥要以盐来换金银也由得你，只不过呢，这卖盐的活计我可不做不来，”安若转转眼珠，让了一步，却抛了个要求，“就请龙二哥去和那客商谈卖盐的事儿？”
你行就你上呗！
龙二冷笑一声，点头道：“早该如此。娘子娇贵，哪儿轮到你来谈这卖盐的事儿，还是让龙二这等粗人来吧！”他话里话外，还是在踩安若，认为女人做不得与人买卖往来之事，言语里尽是揶揄。
安若却没有动怒，只说：“那好！龙二哥带上盛盐的罐子，请随我来。”
龙二当仁不让，带上两个工匠们专门制来盛盐的陶罐，紧随安若回到营地正中桌边。安若向洪三介绍龙二：“好教船主得知，这位是岛上专司制盐的官员，盐的事，他一切都懂。”在这个岛上，要封个官儿，简直是张口就来的事儿。
龙二将那陶罐推至洪三面前，给他看岛上制盐的成色。洪三看了，又尝了一点点，连连点头，知道这盐是品相上佳的精制海盐。然而洪三心里还是有些遗憾，毕竟钟七收到的那一小包盐，里头还贴心地加了香草，这边抱出来的两大罐子，精归精，却总叫人觉得冷冰冰的没有暖意。
“船主，这里是两罐，要多我们也还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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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少，尽管说！”龙二拍拍胸脯。
可令龙二失望的是，洪三表示，他只愿意要其中的一罐，甚至不需要一整罐，只需要三五斤就好。
此刻洪三船上能与岛上互换的货物已经全部取了下来，一字排开，摆在长桌上。安若与柳九对视一眼，他们都认为洪三的货，大约也就值三五斤私盐的市价。
“船主多买些盐回去，即便是无货好换，您留下些金银，或是几贯钱，也是一样。”龙二不遗余力地推销他的盐，“世人都要吃盐，不吃盐没劲儿。说实话，您在这岛上拿盐的价格，一旦回了陆上，放眼全国，都未必能这么便宜。”
洪三却依旧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了不了，只要这一点儿盐，我和船上的人够吃便好。若是多了，回陆上官府抽检怕会有麻烦。”
龙二百般相劝，甚至言语相激，那洪三始终不同意多买。龙二便嘲他：“眼瞅着船主这样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可能连这点盐都没有魄力吃下。莫不是船主没钱了？”
洪三的涵养气度很好，摇摇头：“不是没钱，船上虽然有不少货，可是金珠银饼，并十几贯通宝，总还是有的。”
可是洪三带来的水手却有些不乐意了，渐渐聚拢在洪三身后，盯着龙二。这些水手个个膀大腰圆，不输于岛上的汉子。其中有一人还开了口：“这位……制盐官，我们船主说不要就是不要了，你们有本事就拿点儿我们船主看得上的出产那？”
龙二登时一哑，他做了一辈子的私盐贩子，还从未见过像洪三这样，看不上盐的人。
岂料这时候安若在一旁开了口：“那么，这件东西，船主看得上么？”
她递了一只蕉叶包到洪三手上。
053独家
洪三接过安若递到他手边的那只蕉叶包，心头一凛：又见蕉叶包？
他记得钟七提起在岛上得的那包加了香草的精盐，也是一个蕉叶包包着的。洪三心想：难道这又是盐？
可是那只蕉叶包刚刚递到他手中，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鼻而至。洪三立时晓得他会错了意，当下赶紧起身，双手捧住那只蕉叶包，小心翼翼地问：“柳小娘子，敢问这里盛的是……”
“荼芜，你可曾听说过？”安若轻描淡写地说。
洪三的脸色立即变了，一副眼珠要掉出来的样貌，肃然起敬道：“原来竟是荼芜！这是……公主香？”
安若含笑点头：“洪船主果然见多识广。”
洪三的双手却开始颤抖，几乎捧不住这小小的蕉叶包：“公主香……公主香极其难得，即便是交趾、琉球、暹罗、锡兰……也都不常见，这些是晒干的荼芜花，已经如此芬芳，若是与木粉一道合成公主香，单只一斤，便价值百金啊！柳小娘子，这正是我想要的，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安若，似乎在等待安若樱唇轻吐，告诉他岛上正是出产这样金贵的荼芜香。
龙二在一旁也傻了眼：他怎么能想得到，像洪三那样精明的船主，连上等精盐都看不上的，一见这荼芜香，几乎都要疯魔了。可既然岛上出产这样金贵的好东西，他便也盼着安若能多拿出一点儿来，好好敲这洪船主一记竹杠。一斤荼芜香，就能换上百金。若是岛上得了这百金……龙二怎么想怎么舒坦，几乎手舞足蹈。
安若却一只手撑着面颊，歪着脑袋施施然笑道：“洪船主，这些全送给你了。”
她一句话出口，洪三自然是大喜过望，一旁的龙二等人则险些都栽倒在桌面上。
安若扭脸，奇怪地看看他们：“岛上其实有的是荼芜花，可是前阵子刚到花期，我干花也不过才采了这么些，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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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算是要制香，咱们也还没赶上么？”
没赶上什么？——自然是没能赶上这次商船登岛了。安若说的理由明明白白，洪三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可就是龙二在一旁恨得牙痒痒的，他晓得安若这个小娘子，总有办法能来压住他，而且明明有手段，就是不肯为岛上的人多换点儿金银。
可这荼芜的事龙二也是头一天知道，而眼下龙二若是再去揭安若的短，他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于是这人忍气吞声，只能作罢。
“岛主明年若是再出海，南下的时候航路再偏东一点儿，就能再路过咱们岛。那时岛上的荼芜香就应该能制得了。”安若根本不去管龙二是何想法，只管与洪三商议。洪三笑得眼睛成了两条细缝，一个劲儿地连连点头，心里已经在盘算，明年南下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要寻到这岛上来。毕竟公主香千金难得呀。
一时双方拿定主意，决定以一整罐盐交换洪三从船上拿下来的零零总总、七七八八的东西。双方对这桩交易都比较满意。洪三见天色渐晚，不久就要开始涨潮，便向柳九等人告辞，打算回船准备，待海潮涨起的时候，他的商船驶离海岛会方便些。柳九盛情挽留一番，洪三到底是告辞了。他的手下抱着盐罐跟着他一道离开，柳九等人则跟着送到海滩上，宾主话别。
洪三船上留守的人慢慢原本已经将小艇收回船上，此时又放下来接人。正在洪三等候的时候，安若突然凑近洪三，在他身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洪三一怔，转脸大喜，问：“真的？”
安若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此刻就立在她身边的柳九和杜骁都有些茫然，他们听见了安若所说，可是却都没有想到安若竟然会向这偶然上岛的船主做这样的承诺。
好在这话龙二没听见，否则难保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一时洪三上船。柳九这边在岛上数处升起火堆，给洪三的船指引航路。这晚月色大好，海面上一片明亮，洪三又是跑惯这一带水路的人，自然顺顺利利地驾船离了岛。
只是他离了岛继续北行，望着船边那岛屿的轮廓，洪三还是觉得心底疑窦重重，丝毫未解。忽听身旁一名水手说：“我敢保证，这个岛就是以前咱们来过的岛。”
“你看从这岛的侧面看，整个岛像是一头侧卧的牛，岛东端的山像是牛头，岛上最高处有一块巨岩伸出，像是牛角。我记得真真的，上回经过这儿的时候，咱们还开玩笑管这个岛叫野牛岛，结果岛上没有牛，只有跑得飞快的山猪，捕也捕不到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说来也奇怪了，咱们在岛上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不觉得这岛咱们来过呀，偏从海上看，该就是那个无名岛。”
洪三站在船舷边，也在想心事。他也是一样，在岛上的时候总觉得迷迷糊糊，心里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总说不出来，如今回到海上，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地盘，许多疑点又慢慢地回想起来。一模一样的航路，面目全非的岛，还有数天前钟七在岛上遇到的祖孙三人……
“我知道了！”有个水手突然一拍大腿，“咱们别是上了鬼岛吧！”
船上的人都是一个激灵：“鬼岛？”
那个水手说：“其实咱们上的岛，就是以前那个无人岛，只不过上岛的时候不晓得哪条路径不对，让咱们的船驶进了鬼门……”
海风吹在岛上的人身上，登时人人都觉得冷嗖嗖，阴森森的。
“……进了鬼门，咱们见到的，自然都是鬼，鬼筑的屋子，鬼做的饭菜，其实都不是真的。偏生那岛主，还说他是‘流鬼国’的……”
听见这话，就连洪三都觉得背上的寒毛一根根都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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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是咱们今日换来的那些东西，一回到阳间，就会化成灰，或者化成纸钱吧！”那个水手大声嚷嚷。洪三一下子也省过来：“快，快把那罐盐抱来！”
登时有水手从船舱里把他们换来的盐罐抱出来。洪三“扑通”一声，跪在盐罐面前，伸手进盐罐蘸了一点儿盐送到口中尝了尝味道，“唔”了一声放了心，说：“是盐，没错儿！”他又快手快脚地把藏在怀中的那个蕉叶包取出来，刚刚打开，便觉香气静静地在海上四溢，甚至掩盖了海风中带来的腥咸味儿。
“那小娘子给的荼芜花，也没错。”洪三长舒了一口气，“别有事儿没事儿自己吓自己。我今儿还特地看了，那岛主，岛主的小娘子，年轻侍卫什么的……他们在日头底下都是有影子的。一个个的在这儿疑神疑鬼，瞎说个啥？”
于是有人问洪三：“船主，那今日那个小娘子在送您的时候，跟您说了什么呀？”
气氛轻松下来，船上的水手便起了哄：“人家小娘子特地嘱咐了您老人家什么？”
洪三“呸”的一声，高声斥道：“是生意，生意！人小娘子怕才是个有生意头脑的。她跟我说，等来年风向一转，我们的船再行南下的时候，她那头的荼芜香应该就都制好了。我若是愿意载些她想要的货物给她，她就独家把岛上产的荼芜香全都卖给我们。旁人谁也不卖。你们想想，我若是能独家买断她岛上出产的荼芜香，根本不用去交趾，直接回陆上一卖，我们就发达了，再也不用苦哈哈地跑船了……”
这时候有人泼了冷水：“可那时候风向还是朝东南，您也回不去呀！”
“哈哈”，一群人大笑出声。洪三半是笑半是恼地挥了挥手，斥道：“就你精乖，咱不就这么一说么？”
有人问：“船主，那小娘子要您带什么货物给她呀！别又是针头线脑，胭脂香粉！”
岂料洪三这时候板了脸，肃然道：“吓，人家可没有你们这么无聊。”
“那小娘子要的是——生铁！”
洪三的船回港之后，他本人并没有多提这岛上的事。可毕竟纸里包不住火，洪三手下多嘴多舌的水手自然将那神秘的“流鬼国”岛屿，岛上的风光，和岛上之人的形貌统统描述一遍，消息渐渐传开去。
“流鬼？”消息传到沿海港口所隶属的府衙，府衙里登时有人上了心，“大周的属国？”
常在海外跑船的人也不太确定，就算是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些船民口口相传的传说罢了。
只是上心的人依旧上心，在沿海多地打听了这个“流鬼国”未果之后，便打发人回京城查询史料。回京的人在鸿胪寺问了一圈未果，后来去皇家藏书楼里浩如烟海的文件里翻了一圈，果然找到了关于着“流鬼国”的资料记载，上面记着“流鬼”国主在越二百年前曾经遣使来朝。大周当时确实认可了其属国身份，并且给予当时的国主和使臣分别以封号。
“两百年前来朝的属国？有意思，有意思！”坐在府衙里等消息的人闻言弹了弹手指。
054苦肉
岛上汉子们的营地这里，灯火通明。岛上的人到此大半年，头一回体会到了“贸易”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铁匠巫十四试了试手里的铁锤，觉得趁手无比，已经笑得合不拢口。偏生石匠宋十三拉着他，说反正岛上还没有打铁的条件，让老巫把这铁锤先借他使一阵；柳九在一旁，望着手里一刀纸张，虽说不算是什么上佳的好纸，可是他此刻捧着纸，愣是一个字都舍不得写——也实在不晓得该写些什么好；乐十六则与崔三程四等人坐在火塘一旁，火塘上顿了个陶罐，里面嘟着水正在烹茶，大家齐齐地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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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眼前的陶罐。这几位，据说以前都是嗜茶如命的，可怜上岛半年，连茶味儿是什么样的大约都忘了。
梅念四立在长桌旁，手里提着一卷藤蔓，娇声道：“兄弟们莫要着急，一个一个来。”他已经将今日收到的棉布全部摊开晾晒，另一头则用这藤蔓给各人量身，准备用这些棉布给岛上的人裁制新衣。届时岛上的汉子们就能多一两套替换的衣衫。
杜骁抱着双臂，在一旁冷眼旁观。却见安若向几名少年挥手道了声晚安，自己转回岛东端去。杜骁这才发觉安若其实什么都没有为自己张罗，她这回从商船上交换来的一切，都是为了岛上其他人的利益。
杜骁一步跨出去，想叫住安若，对她说几句话，可是想起早先安若送别洪船主时候交代的那一番言语，他这一声招呼还是没能说出口：安若最想要的，竟然不是别的，而是生铁！
这个小娘子的心思，他实在是摸不透。
摸不透安若心思的，可不止杜骁一个。此刻龙二也正与几个兵油子聚在一处发着牢骚。
他们几个正坐在水潭另一端的僻静处，围着一堆火说话；水潭对面营地那里，人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几人从这个方向都能一一看在眼里。
“那小娘子说话做事真是不地道。今日竟然硬生生将大家伙儿都支得团团转，我们这些人明明都出了力，到头来竟然还没好处。杜骁柳九他们却都纵着她，以后少不了要爬到咱们头上来的。哥儿几个乐意就让她这么爬到咱们头上吗？”龙二气咻咻地抱怨。
自安若上岛至今，龙二是怨气最大的人，偏生安若就像是一块顽石，又臭又硬却无懈可击，教龙二根本无处下口，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自然不成！”几个兵油子一起接口。其中以周念五答得最响亮。
“你们说说看，以后该怎么办？”龙二问。
底下就有人问：“龙二哥，要不要将小马也一起叫来。”
龙二便摇手：“他就算了，这几天也不晓得中了什么邪，整日支使他也支使不动，问那臭小娘在说什么做什么，那小子也不答了。别是小娘子给他灌了什么迷汤，连这么小的人儿都神魂颠倒的……”
其他几个人看看周念五，一起都吃吃地笑起来。“这个周兄上回应该有经验，只是好像还不够神魂颠倒……”
周念五听见，登时伸手，将年轻的几个每个人额头上都重重敲了个爆栗：“一个个都皮痒是不是？”
龙二也觑着眼看着周念五，郁闷地道：“难道这小娘子就真的这么不解风情？我见杜骁那臭小子对她也要紧得很，却从没见她对杜骁假以辞色过。”
周念五没好气地说：“许是她只喜欢梅娘那一型的。”
“可也没见她当真收了梅娘子做内宠啊？要当真收了，还不把梅娘接去岛东边住？怕还是觉得梅娘实在太像个女娘，就当他是个姊妹吧！”龙二郁闷地做出他的判断。余人相互看了看，都笑了起来，一起望着周念五。郑念六笑道：“不管怎样，周兄的风格还真是与那小娘子的口味南辕北辙。”
周念五一掌拍在郑念六脸上，骂道：“不许幸灾乐祸！”登时将郑念六拍得七荤八素地说不出话。
可是旁边孙念七接道：“可是咱们中间不是也有梅娘那种型的？”
众人一听，相互看了看，眼光登时都聚到了吴念九身上。吴念九登时头皮发麻，双手齐摇，高声道：“别看我，你们看我做什么？”
其实这吴念九与梅念四相较，气质上还是有着天渊之别的。梅娘是自幼被当成是女儿来养，被迫学习女子的姿态举动，而吴念九完全是个正常的年轻兵痞，只不过生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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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略小，外加容貌清秀些，又终日跟随在几个兵油子身后，所以叫人看起来稍微有点儿娘气罢了。
也就因为这个，上回几个兵油子设陷阱擒安若，还特地让他来“试验”，伪充一回安若。所以男人们提起娘里娘气，那必是指的吴念九无疑了。
龙二却在一旁端着下巴望着吴念九，道：“我就不信了，她不就是个小娘子么？岛上全是大男人，她就真的能一个都看不上？”他托腮想了想，突然道：“不如这样，念九兄弟，我知道这话你可能不乐意听。但我就偏不信那小娘子竟没有半点弱点，世人都降不服她。念九，你虽然不是梅娘子那种型儿的，可我们能让你变成梅娘子那样啊！”
吴念九登时呆了：变成梅念四那样……这样也行？
龙二却狞笑着道：“不，也不是梅娘子，梅娘就真真是个女人，咱们需要的，得是个真真实实的男人。”
“能降得住那小娘子的……男人！”
至此，安若的弹弓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准头极佳。她只要拾一枚小石子，将弹弓对准目标，随意一弹，便能击中一只海鸟或是野雉之类。只不过眼下岛上食物不算短缺，她也不会痛下杀手，有时岛上的海鸟飞着飞着就会突然着陆，打两个滚之后起来拍拍翅膀接着飞。而安若则会在一旁满意地拍拍手，为她的精准出击表示满意。
因为近来得了布，梅念四忙着帮岛上的男人们裁制新衣，除此之外他还要记挂着采集并晒干荼芜，因此整日忙碌，工匠们和那几个少年也偶尔会去帮梅念四的忙。因此多数时候安若会自己一人在岛上转悠。
这日她又“戏弄”了一回在海滩上空飞翔的海鸟，忽见远处几个人喊打喊杀地奔过来。安若一声叹息，随手从地面上捡起几枚石子，揣着怀中，提着弹弓就向来人那里走过去，一面走一面道：“还嫌天不够热么？非得这般闹腾？”
奔过来的还真是那五个兵油子。吴念九头脸上有两三处青紫，当先奔在前头，一见到安若，眼里便生出些希望，开口大声招呼：“娘子，安若娘子救命！”
安若迎面过去，举起弹弓，抬手就是一石，只听“啪”的一声，吴念九应声而倒。他只觉得膝盖上微微一麻，那腿就再也迈不动了，整个人登时栽在沙地上，滚了两圈。
周念五等人追到，一概都惊了：这是——
安若朝他们扬扬手：“不用谢我！”
她说着掉头就走，留这起子兵油子在原地发愣：所以这小娘子根本就不会唱什么除暴安良、锄强扶弱的戏码，她喜欢的根本就是……墙倒众人推？
周念五等人都是一群莽汉，殊无应变之才，此刻面对被安若放倒，送到他们面前的吴念九，根本不知怎么办才好。倒是吴念九稍微有点儿脑子，无人动他，他自个儿先惨嚎了一声：“别打我！”
一句话提醒了周念五，此人向来性子莽，当即提着拳头上前，冲吴念九胸腹之一拳就揍了下去，“臭小子，还敢跑？”他晓得吴念九这一出怕是又演得岔了，再次平白教安若看了笑话。他这一拳下去丝毫没有留情，吴念九一声惨叫，这回当真是一条淡淡的血线从口角渗出来，身体扭曲，在沙滩上滚动挣扎，想尽办法要逃离周念五的铁拳。
“我说——”安若这时候发话了，“你们演戏就演戏，还真打呀！”
周念五横眉怒目，瞪着安若：“要你管！”这个女人让他颜面尽失，他却唯独不敢拿她撒气，只敢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吴念九身上，于是他又一脚踹了出去，踹在吴念九脊背上，吴念九连呼痛都呼不出，直抽一口冷气。
“你们这让我很难办的！”安若举起手里的弹弓，“明明演得这么拙劣，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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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却偏偏动起真格的了……”
吴念九平日不是没受过周念五等人的欺侮，此刻满腔悲愤突然涌上心头，登时真情流露，奋力大喊一声：“娘子，救命啊！”
随即周念五“啪”的一声，右膝一软，跪倒在吴念九身边。吴念九则硬撑着支起身体，要冲安若奔过来。岂料安若却摇了摇下巴，道：“你先躺着歇歇，等会儿再起身也不迟。”
吴念九一呆，他不是笨人，此刻福至心灵，干脆顺从地一倒。安若弹弓一动，周念五“啊”的一声，双膝同时跪倒，仿佛在给吴念九跪拜一样。紧接着，郑念六也是如此，其余孙邵二人见势不好，一边一个，拉起周郑二人，大声道：“快走！”
安若吐出一口气，冷然道：“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还有没有点儿眼力劲儿了？”她大踏步往周郑等人那里追过去，经过吴念九身边的时候，吴念九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安若的双膝，道：“娘子，救命，救命！”
安若见他早先伤得不轻，倒是不便使劲儿挣脱，当下停了脚步，低头看向吴念九。
吴念九登时心头一松，心想：这苦肉计，总算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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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的事儿先不急,洪船主请先用饭，待用过饭之后,我带各位到岛上晒盐的盐池去看一看，再和各位谈这盐的事儿不迟。”柳九见洪三急切,反而转低调了些,显得不那么热衷,准备吊吊洪三的胃口。
但他没有食言，待到众人填饱了肚子,柳九果然带着洪三等人去岛上海边的盐池去看了看。洪三见到那在海边岩石上生生凿出来的盐池，吃惊不小,感叹道：“这……这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岛主……这样大而平整的一片盐池，凿出来指定要费好一番人力吧！”
柳九点点头：“那是自然，否则敝国国主也不会无端端将这个岛封了给敝人。”
洪三登时对柳九肃然起敬，晓得这个“岛主”应当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他这回算是结交了一位“化外之人”中的大人物。
柳九带洪三看过岛上用来晒盐的盐池，又迎他回营地之中，正式开始商议双方交易的事。
安若身为“岛主之女”，已经事先想好了一个长长的清单,这时候一一向洪三报出来。洪三身为船主,对船上所载的货品非常清楚,但凡有的,他便点点头表示可以交易。
岛上需要的东西零零散散,还真不少。
安若先是提出了他们需要一些工具，最紧要的是一把打铁的大锤，因为岛上的铁匠原先有一柄锤的，却不慎失手落入海中，再也没能找回来。与这大锤相比，其他工具如斧、犁、锄，就没有那么急需。洪三表示，他们船上刚好有一柄多余的铁锤，只不是专门打铁用的，也不晓得合用不合用。他一时命人先去船上将那柄铁锤取下来。
除了工具之外，安若还提出，他们需要布匹、缝衣针、剪子之类用于剪裁制衣的物事。洪三想了想，倒有些犯难，毕竟他是个跑船的海商，不是货郎，这些针头线脑的东西他船上还真不一定有。这时候旁边有个水手提醒他：“头儿，您想想，咱们舱底下那些……”
洪三一拍大腿，已经想起来了。他们原本带了些棉布去交趾，多数顺利卖出，还余下一些，恰巧是玄色的，交趾当地人不喜那等颜色，所以没能顺利卖出。船上也不晓得谁想了个折儿，浸了水扔在底舱，当压舱石用。洪三眼见着安若一身玄衣，晓得这颜色岛上的人应当不会拒绝，只是毕竟浸了水，成色奉欠，洪三不好意思正经与岛上的人交换，只讪讪地说出来了。安若却一笑，她是来者不拒，表示回头大家一起看着成色再商量价钱。
除此之外，安若还提了纸张、笔墨、茶叶、米、黍、各种种子、牲畜种苗……这些东西船上有的有有的没有，洪三听着听着，总算明白这岛上的“岛主”是真想当这个岛当成自己的封地来经营。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明年从陆上出发，去交趾的时间，可是又担心这岛上没有足够的金银支付货款。
洪三便小心翼翼地问：“贵岛上……有多少盐是可以用来交换的？”
柳九便冲安若看了一眼，安若当即起身：“我去叫人取了来，大伙儿也都看看着盐的数量和成色。”
一时安若离开营地中央，想要找少年团将岛上储的盐取来，半路忽然被龙二拦住。这位昔日的私盐贩子面上挂着笑向安若打招呼：“安若娘子，看今儿的情形，应当是可以大发一笔呀！”
安若一挑唇角，没好意思泼龙二的冷水：她当初一看见洪三的样貌，就知道这是个胆小而谨慎的生意人，决计不敢铤而走险去做大规模的私盐生意。何况这一趟洪三他们又是往陆上行去，船只进港后多数要接受官府的检查，看有没有挟带，因此即便此刻洪三想要换盐，也应该是为了自用，要的数量应当有限。
“娘子打算向他们卖多少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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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紧追不舍，凑到安若身边发问。
“不卖，就是看他们能给咱们多少有用的货物，咱们就换给他们等价的盐。”安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这哪儿行？”龙二脸一沉，“这些惯常跑海陆的货商，都富得流油，咱们岛上的盐又都是老天赐的，晒晒就能晒成，何不将岛上的存盐都拿出来，换金换银？”
安若扭头看向这位：“龙二哥真这样想？”
自从上回有人登岛之后，安若与龙二的关系有所缓和，两人见面总算不会再拳脚相向了，安若也与称呼岛上其他人一样称呼龙二。但此刻龙二见安若有不同意见，眼一眯，登时又生出敌意。
“这次的海商是从交趾回来，船上载了不少货，我看那船主手上应当是不剩几个钱了，再说了，在我们这岛上，金银又有何用……”
“所以娘子用盐引来了人，却不愿售盐搏利，是也不是？”龙二嘴一咧，嘿嘿冷笑。
安若认真地点点头：“是，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她原本推动贸易的目的就不在“得利”二字上，更为紧要的显然是获取岛上没有的工具以及打听岛外的消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龙二仰天哈哈一笑，“安若娘子果然是天生会演，演得这一出好戏！流鬼国，岛主之女……嘿嘿！”他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安若连忙道：“龙二哥，请你等等！”声音清脆，语气友善。
“听龙二哥这话，莫不是想去告诉洪船主什么？”安若笑着问龙二，她心里却知道，龙二这个人就是为私利而生的，早先她与龙二之间的矛盾，被她亲手画出的那一枚大饼暂时掩住了，可是现在安若一旦承认了真实的想法，龙二立即撕破脸，而且龙二用来威胁的，是她和岛上众人协力，好不容易给这个岛做的一层伪装。
“娘子果然是个明白人！”龙二听见她缓和了语气，总算放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望着安若。
“我只是不明白，咱们岛上就大家伙儿自己，整日来来去去的，就算是换得了金银钱帛，在岛上又有什么用呢？”安若笑道。
那边龙二再次转身，迈步向前：“流鬼国，流鬼国……娘子也不晓得从哪儿取来的这个名字……”
“等等！”安若不由得气馁，心想她明明是为了全岛之人着想，却临时冒出个幺蛾子，用这秘密来威胁她，“也罢——”
龙二登时一喜，转过来望着安若。
“龙二哥要以盐来换金银也由得你，只不过呢，这卖盐的活计我可不做不来，”安若转转眼珠，让了一步，却抛了个要求，“就请龙二哥去和那客商谈卖盐的事儿？”
你行就你上呗！
龙二冷笑一声，点头道：“早该如此。娘子娇贵，哪儿轮到你来谈这卖盐的事儿，还是让龙二这等粗人来吧！”他话里话外，还是在踩安若，认为女人做不得与人买卖往来之事，言语里尽是揶揄。
安若却没有动怒，只说：“那好！龙二哥带上盛盐的罐子，请随我来。”
龙二当仁不让，带上两个工匠们专门制来盛盐的陶罐，紧随安若回到营地正中桌边。安若向洪三介绍龙二：“好教船主得知，这位是岛上专司制盐的官员，盐的事，他一切都懂。”在这个岛上，要封个官儿，简直是张口就来的事儿。
龙二将那陶罐推至洪三面前，给他看岛上制盐的成色。洪三看了，又尝了一点点，连连点头，知道这盐是品相上佳的精制海盐。然而洪三心里还是有些遗憾，毕竟钟七收到的那一小包盐，里头还贴心地加了香草，这边抱出来的两大罐子，精归精，却总叫人觉得冷冰冰的没有暖意。
“船主，这里是两罐，要多我们也还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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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少，尽管说！”龙二拍拍胸脯。
可令龙二失望的是，洪三表示，他只愿意要其中的一罐，甚至不需要一整罐，只需要三五斤就好。
此刻洪三船上能与岛上互换的货物已经全部取了下来，一字排开，摆在长桌上。安若与柳九对视一眼，他们都认为洪三的货，大约也就值三五斤私盐的市价。
“船主多买些盐回去，即便是无货好换，您留下些金银，或是几贯钱，也是一样。”龙二不遗余力地推销他的盐，“世人都要吃盐，不吃盐没劲儿。说实话，您在这岛上拿盐的价格，一旦回了陆上，放眼全国，都未必能这么便宜。”
洪三却依旧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了不了，只要这一点儿盐，我和船上的人够吃便好。若是多了，回陆上官府抽检怕会有麻烦。”
龙二百般相劝，甚至言语相激，那洪三始终不同意多买。龙二便嘲他：“眼瞅着船主这样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可能连这点盐都没有魄力吃下。莫不是船主没钱了？”
洪三的涵养气度很好，摇摇头：“不是没钱，船上虽然有不少货，可是金珠银饼，并十几贯通宝，总还是有的。”
可是洪三带来的水手却有些不乐意了，渐渐聚拢在洪三身后，盯着龙二。这些水手个个膀大腰圆，不输于岛上的汉子。其中有一人还开了口：“这位……制盐官，我们船主说不要就是不要了，你们有本事就拿点儿我们船主看得上的出产那？”
龙二登时一哑，他做了一辈子的私盐贩子，还从未见过像洪三这样，看不上盐的人。
岂料这时候安若在一旁开了口：“那么，这件东西，船主看得上么？”
她递了一只蕉叶包到洪三手上。
053独家
洪三接过安若递到他手边的那只蕉叶包，心头一凛：又见蕉叶包？
他记得钟七提起在岛上得的那包加了香草的精盐，也是一个蕉叶包包着的。洪三心想：难道这又是盐？
可是那只蕉叶包刚刚递到他手中，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鼻而至。洪三立时晓得他会错了意，当下赶紧起身，双手捧住那只蕉叶包，小心翼翼地问：“柳小娘子，敢问这里盛的是……”
“荼芜，你可曾听说过？”安若轻描淡写地说。
洪三的脸色立即变了，一副眼珠要掉出来的样貌，肃然起敬道：“原来竟是荼芜！这是……公主香？”
安若含笑点头：“洪船主果然见多识广。”
洪三的双手却开始颤抖，几乎捧不住这小小的蕉叶包：“公主香……公主香极其难得，即便是交趾、琉球、暹罗、锡兰……也都不常见，这些是晒干的荼芜花，已经如此芬芳，若是与木粉一道合成公主香，单只一斤，便价值百金啊！柳小娘子，这正是我想要的，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安若，似乎在等待安若樱唇轻吐，告诉他岛上正是出产这样金贵的荼芜香。
龙二在一旁也傻了眼：他怎么能想得到，像洪三那样精明的船主，连上等精盐都看不上的，一见这荼芜香，几乎都要疯魔了。可既然岛上出产这样金贵的好东西，他便也盼着安若能多拿出一点儿来，好好敲这洪船主一记竹杠。一斤荼芜香，就能换上百金。若是岛上得了这百金……龙二怎么想怎么舒坦，几乎手舞足蹈。
安若却一只手撑着面颊，歪着脑袋施施然笑道：“洪船主，这些全送给你了。”
她一句话出口，洪三自然是大喜过望，一旁的龙二等人则险些都栽倒在桌面上。
安若扭脸，奇怪地看看他们：“岛上其实有的是荼芜花，可是前阵子刚到花期，我干花也不过才采了这么些，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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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算是要制香，咱们也还没赶上么？”
没赶上什么？——自然是没能赶上这次商船登岛了。安若说的理由明明白白，洪三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可就是龙二在一旁恨得牙痒痒的，他晓得安若这个小娘子，总有办法能来压住他，而且明明有手段，就是不肯为岛上的人多换点儿金银。
可这荼芜的事龙二也是头一天知道，而眼下龙二若是再去揭安若的短，他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于是这人忍气吞声，只能作罢。
“岛主明年若是再出海，南下的时候航路再偏东一点儿，就能再路过咱们岛。那时岛上的荼芜香就应该能制得了。”安若根本不去管龙二是何想法，只管与洪三商议。洪三笑得眼睛成了两条细缝，一个劲儿地连连点头，心里已经在盘算，明年南下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要寻到这岛上来。毕竟公主香千金难得呀。
一时双方拿定主意，决定以一整罐盐交换洪三从船上拿下来的零零总总、七七八八的东西。双方对这桩交易都比较满意。洪三见天色渐晚，不久就要开始涨潮，便向柳九等人告辞，打算回船准备，待海潮涨起的时候，他的商船驶离海岛会方便些。柳九盛情挽留一番，洪三到底是告辞了。他的手下抱着盐罐跟着他一道离开，柳九等人则跟着送到海滩上，宾主话别。
洪三船上留守的人慢慢原本已经将小艇收回船上，此时又放下来接人。正在洪三等候的时候，安若突然凑近洪三，在他身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洪三一怔，转脸大喜，问：“真的？”
安若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此刻就立在她身边的柳九和杜骁都有些茫然，他们听见了安若所说，可是却都没有想到安若竟然会向这偶然上岛的船主做这样的承诺。
好在这话龙二没听见，否则难保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一时洪三上船。柳九这边在岛上数处升起火堆，给洪三的船指引航路。这晚月色大好，海面上一片明亮，洪三又是跑惯这一带水路的人，自然顺顺利利地驾船离了岛。
只是他离了岛继续北行，望着船边那岛屿的轮廓，洪三还是觉得心底疑窦重重，丝毫未解。忽听身旁一名水手说：“我敢保证，这个岛就是以前咱们来过的岛。”
“你看从这岛的侧面看，整个岛像是一头侧卧的牛，岛东端的山像是牛头，岛上最高处有一块巨岩伸出，像是牛角。我记得真真的，上回经过这儿的时候，咱们还开玩笑管这个岛叫野牛岛，结果岛上没有牛，只有跑得飞快的山猪，捕也捕不到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说来也奇怪了，咱们在岛上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不觉得这岛咱们来过呀，偏从海上看，该就是那个无名岛。”
洪三站在船舷边，也在想心事。他也是一样，在岛上的时候总觉得迷迷糊糊，心里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总说不出来，如今回到海上，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地盘，许多疑点又慢慢地回想起来。一模一样的航路，面目全非的岛，还有数天前钟七在岛上遇到的祖孙三人……
“我知道了！”有个水手突然一拍大腿，“咱们别是上了鬼岛吧！”
船上的人都是一个激灵：“鬼岛？”
那个水手说：“其实咱们上的岛，就是以前那个无人岛，只不过上岛的时候不晓得哪条路径不对，让咱们的船驶进了鬼门……”
海风吹在岛上的人身上，登时人人都觉得冷嗖嗖，阴森森的。
“……进了鬼门，咱们见到的，自然都是鬼，鬼筑的屋子，鬼做的饭菜，其实都不是真的。偏生那岛主，还说他是‘流鬼国’的……”
听见这话，就连洪三都觉得背上的寒毛一根根都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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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是咱们今日换来的那些东西，一回到阳间，就会化成灰，或者化成纸钱吧！”那个水手大声嚷嚷。洪三一下子也省过来：“快，快把那罐盐抱来！”
登时有水手从船舱里把他们换来的盐罐抱出来。洪三“扑通”一声，跪在盐罐面前，伸手进盐罐蘸了一点儿盐送到口中尝了尝味道，“唔”了一声放了心，说：“是盐，没错儿！”他又快手快脚地把藏在怀中的那个蕉叶包取出来，刚刚打开，便觉香气静静地在海上四溢，甚至掩盖了海风中带来的腥咸味儿。
“那小娘子给的荼芜花，也没错。”洪三长舒了一口气，“别有事儿没事儿自己吓自己。我今儿还特地看了，那岛主，岛主的小娘子，年轻侍卫什么的……他们在日头底下都是有影子的。一个个的在这儿疑神疑鬼，瞎说个啥？”
于是有人问洪三：“船主，那今日那个小娘子在送您的时候，跟您说了什么呀？”
气氛轻松下来，船上的水手便起了哄：“人家小娘子特地嘱咐了您老人家什么？”
洪三“呸”的一声，高声斥道：“是生意，生意！人小娘子怕才是个有生意头脑的。她跟我说，等来年风向一转，我们的船再行南下的时候，她那头的荼芜香应该就都制好了。我若是愿意载些她想要的货物给她，她就独家把岛上产的荼芜香全都卖给我们。旁人谁也不卖。你们想想，我若是能独家买断她岛上出产的荼芜香，根本不用去交趾，直接回陆上一卖，我们就发达了，再也不用苦哈哈地跑船了……”
这时候有人泼了冷水：“可那时候风向还是朝东南，您也回不去呀！”
“哈哈”，一群人大笑出声。洪三半是笑半是恼地挥了挥手，斥道：“就你精乖，咱不就这么一说么？”
有人问：“船主，那小娘子要您带什么货物给她呀！别又是针头线脑，胭脂香粉！”
岂料洪三这时候板了脸，肃然道：“吓，人家可没有你们这么无聊。”
“那小娘子要的是——生铁！”
洪三的船回港之后，他本人并没有多提这岛上的事。可毕竟纸里包不住火，洪三手下多嘴多舌的水手自然将那神秘的“流鬼国”岛屿，岛上的风光，和岛上之人的形貌统统描述一遍，消息渐渐传开去。
“流鬼？”消息传到沿海港口所隶属的府衙，府衙里登时有人上了心，“大周的属国？”
常在海外跑船的人也不太确定，就算是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些船民口口相传的传说罢了。
只是上心的人依旧上心，在沿海多地打听了这个“流鬼国”未果之后，便打发人回京城查询史料。回京的人在鸿胪寺问了一圈未果，后来去皇家藏书楼里浩如烟海的文件里翻了一圈，果然找到了关于着“流鬼国”的资料记载，上面记着“流鬼”国主在越二百年前曾经遣使来朝。大周当时确实认可了其属国身份，并且给予当时的国主和使臣分别以封号。
“两百年前来朝的属国？有意思，有意思！”坐在府衙里等消息的人闻言弹了弹手指。
054苦肉
岛上汉子们的营地这里，灯火通明。岛上的人到此大半年，头一回体会到了“贸易”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铁匠巫十四试了试手里的铁锤，觉得趁手无比，已经笑得合不拢口。偏生石匠宋十三拉着他，说反正岛上还没有打铁的条件，让老巫把这铁锤先借他使一阵；柳九在一旁，望着手里一刀纸张，虽说不算是什么上佳的好纸，可是他此刻捧着纸，愣是一个字都舍不得写——也实在不晓得该写些什么好；乐十六则与崔三程四等人坐在火塘一旁，火塘上顿了个陶罐，里面嘟着水正在烹茶，大家齐齐地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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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眼前的陶罐。这几位，据说以前都是嗜茶如命的，可怜上岛半年，连茶味儿是什么样的大约都忘了。
梅念四立在长桌旁，手里提着一卷藤蔓，娇声道：“兄弟们莫要着急，一个一个来。”他已经将今日收到的棉布全部摊开晾晒，另一头则用这藤蔓给各人量身，准备用这些棉布给岛上的人裁制新衣。届时岛上的汉子们就能多一两套替换的衣衫。
杜骁抱着双臂，在一旁冷眼旁观。却见安若向几名少年挥手道了声晚安，自己转回岛东端去。杜骁这才发觉安若其实什么都没有为自己张罗，她这回从商船上交换来的一切，都是为了岛上其他人的利益。
杜骁一步跨出去，想叫住安若，对她说几句话，可是想起早先安若送别洪船主时候交代的那一番言语，他这一声招呼还是没能说出口：安若最想要的，竟然不是别的，而是生铁！
这个小娘子的心思，他实在是摸不透。
摸不透安若心思的，可不止杜骁一个。此刻龙二也正与几个兵油子聚在一处发着牢骚。
他们几个正坐在水潭另一端的僻静处，围着一堆火说话；水潭对面营地那里，人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几人从这个方向都能一一看在眼里。
“那小娘子说话做事真是不地道。今日竟然硬生生将大家伙儿都支得团团转，我们这些人明明都出了力，到头来竟然还没好处。杜骁柳九他们却都纵着她，以后少不了要爬到咱们头上来的。哥儿几个乐意就让她这么爬到咱们头上吗？”龙二气咻咻地抱怨。
自安若上岛至今，龙二是怨气最大的人，偏生安若就像是一块顽石，又臭又硬却无懈可击，教龙二根本无处下口，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自然不成！”几个兵油子一起接口。其中以周念五答得最响亮。
“你们说说看，以后该怎么办？”龙二问。
底下就有人问：“龙二哥，要不要将小马也一起叫来。”
龙二便摇手：“他就算了，这几天也不晓得中了什么邪，整日支使他也支使不动，问那臭小娘在说什么做什么，那小子也不答了。别是小娘子给他灌了什么迷汤，连这么小的人儿都神魂颠倒的……”
其他几个人看看周念五，一起都吃吃地笑起来。“这个周兄上回应该有经验，只是好像还不够神魂颠倒……”
周念五听见，登时伸手，将年轻的几个每个人额头上都重重敲了个爆栗：“一个个都皮痒是不是？”
龙二也觑着眼看着周念五，郁闷地道：“难道这小娘子就真的这么不解风情？我见杜骁那臭小子对她也要紧得很，却从没见她对杜骁假以辞色过。”
周念五没好气地说：“许是她只喜欢梅娘那一型的。”
“可也没见她当真收了梅娘子做内宠啊？要当真收了，还不把梅娘接去岛东边住？怕还是觉得梅娘实在太像个女娘，就当他是个姊妹吧！”龙二郁闷地做出他的判断。余人相互看了看，都笑了起来，一起望着周念五。郑念六笑道：“不管怎样，周兄的风格还真是与那小娘子的口味南辕北辙。”
周念五一掌拍在郑念六脸上，骂道：“不许幸灾乐祸！”登时将郑念六拍得七荤八素地说不出话。
可是旁边孙念七接道：“可是咱们中间不是也有梅娘那种型的？”
众人一听，相互看了看，眼光登时都聚到了吴念九身上。吴念九登时头皮发麻，双手齐摇，高声道：“别看我，你们看我做什么？”
其实这吴念九与梅念四相较，气质上还是有着天渊之别的。梅娘是自幼被当成是女儿来养，被迫学习女子的姿态举动，而吴念九完全是个正常的年轻兵痞，只不过生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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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略小，外加容貌清秀些，又终日跟随在几个兵油子身后，所以叫人看起来稍微有点儿娘气罢了。
也就因为这个，上回几个兵油子设陷阱擒安若，还特地让他来“试验”，伪充一回安若。所以男人们提起娘里娘气，那必是指的吴念九无疑了。
龙二却在一旁端着下巴望着吴念九，道：“我就不信了，她不就是个小娘子么？岛上全是大男人，她就真的能一个都看不上？”他托腮想了想，突然道：“不如这样，念九兄弟，我知道这话你可能不乐意听。但我就偏不信那小娘子竟没有半点弱点，世人都降不服她。念九，你虽然不是梅娘子那种型儿的，可我们能让你变成梅娘子那样啊！”
吴念九登时呆了：变成梅念四那样……这样也行？
龙二却狞笑着道：“不，也不是梅娘子，梅娘就真真是个女人，咱们需要的，得是个真真实实的男人。”
“能降得住那小娘子的……男人！”
至此，安若的弹弓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准头极佳。她只要拾一枚小石子，将弹弓对准目标，随意一弹，便能击中一只海鸟或是野雉之类。只不过眼下岛上食物不算短缺，她也不会痛下杀手，有时岛上的海鸟飞着飞着就会突然着陆，打两个滚之后起来拍拍翅膀接着飞。而安若则会在一旁满意地拍拍手，为她的精准出击表示满意。
因为近来得了布，梅念四忙着帮岛上的男人们裁制新衣，除此之外他还要记挂着采集并晒干荼芜，因此整日忙碌，工匠们和那几个少年也偶尔会去帮梅念四的忙。因此多数时候安若会自己一人在岛上转悠。
这日她又“戏弄”了一回在海滩上空飞翔的海鸟，忽见远处几个人喊打喊杀地奔过来。安若一声叹息，随手从地面上捡起几枚石子，揣着怀中，提着弹弓就向来人那里走过去，一面走一面道：“还嫌天不够热么？非得这般闹腾？”
奔过来的还真是那五个兵油子。吴念九头脸上有两三处青紫，当先奔在前头，一见到安若，眼里便生出些希望，开口大声招呼：“娘子，安若娘子救命！”
安若迎面过去，举起弹弓，抬手就是一石，只听“啪”的一声，吴念九应声而倒。他只觉得膝盖上微微一麻，那腿就再也迈不动了，整个人登时栽在沙地上，滚了两圈。
周念五等人追到，一概都惊了：这是——
安若朝他们扬扬手：“不用谢我！”
她说着掉头就走，留这起子兵油子在原地发愣：所以这小娘子根本就不会唱什么除暴安良、锄强扶弱的戏码，她喜欢的根本就是……墙倒众人推？
周念五等人都是一群莽汉，殊无应变之才，此刻面对被安若放倒，送到他们面前的吴念九，根本不知怎么办才好。倒是吴念九稍微有点儿脑子，无人动他，他自个儿先惨嚎了一声：“别打我！”
一句话提醒了周念五，此人向来性子莽，当即提着拳头上前，冲吴念九胸腹之一拳就揍了下去，“臭小子，还敢跑？”他晓得吴念九这一出怕是又演得岔了，再次平白教安若看了笑话。他这一拳下去丝毫没有留情，吴念九一声惨叫，这回当真是一条淡淡的血线从口角渗出来，身体扭曲，在沙滩上滚动挣扎，想尽办法要逃离周念五的铁拳。
“我说——”安若这时候发话了，“你们演戏就演戏，还真打呀！”
周念五横眉怒目，瞪着安若：“要你管！”这个女人让他颜面尽失，他却唯独不敢拿她撒气，只敢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吴念九身上，于是他又一脚踹了出去，踹在吴念九脊背上，吴念九连呼痛都呼不出，直抽一口冷气。
“你们这让我很难办的！”安若举起手里的弹弓，“明明演得这么拙劣，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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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却偏偏动起真格的了……”
吴念九平日不是没受过周念五等人的欺侮，此刻满腔悲愤突然涌上心头，登时真情流露，奋力大喊一声：“娘子，救命啊！”
随即周念五“啪”的一声，右膝一软，跪倒在吴念九身边。吴念九则硬撑着支起身体，要冲安若奔过来。岂料安若却摇了摇下巴，道：“你先躺着歇歇，等会儿再起身也不迟。”
吴念九一呆，他不是笨人，此刻福至心灵，干脆顺从地一倒。安若弹弓一动，周念五“啊”的一声，双膝同时跪倒，仿佛在给吴念九跪拜一样。紧接着，郑念六也是如此，其余孙邵二人见势不好，一边一个，拉起周郑二人，大声道：“快走！”
安若吐出一口气，冷然道：“给点颜色就要开染坊，还有没有点儿眼力劲儿了？”她大踏步往周郑等人那里追过去，经过吴念九身边的时候，吴念九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安若的双膝，道：“娘子，救命，救命！”
安若见他早先伤得不轻，倒是不便使劲儿挣脱，当下停了脚步，低头看向吴念九。
吴念九登时心头一松，心想：这苦肉计，总算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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